旭日东升,金色曙光和往前六十年一样,洒在了阳山之上。
早起的门徒,已经迎着海风站在石崖上,打坐扎马步练起了功法。
而六十年如一日,每天都坐在崖壁下钓鱼的哪位长者,却罕见的缺了席,以至于在海边驻留的海鸥都产生了几分疑惑。
阳山南侧有栋背山面海的竹舍,历经甲子岁月整体都发黄了,不过院内整洁干净,院子旁边有块小菜地,屋外还用绳子穿着几条风干的鱼儿,看起来就像是个海边渔民的居所。
此时竹舍的房门打开着,身着武服的奉官城,站在中堂下的灵案前,对着一尊牌位上了炷香,而后便从灵案前捧起了一把老剑。
剑长三尺,剑鞘尾黑青色,黄铜铸成的剑格上,刻着阴阳鱼,年岁太久又受香火浸染,已经发黑,整体看起来更像是镇宅摆件儿,而非一位武人的兵器。
卞元烈身着麻袍站在门口,虽然已经九十多岁,但神态却如同谦逊学徒,见此明显有点疑惑。
毕竟奉官城自横空出世起,就是无敌之姿,拳脚出神入化,虽然也用兵器,但自己并不带,身边有什么用什么,什么也没有,撕一截袍子,也能打的对手找不着北。
卞元烈瞧见奉官城拿件儿兵器出来,不免好奇问道:
“奉先生还有兵器?没见您用过呀。”
奉官城来到门前,借着晨曦打量手中剑:
“江湖人岂会没兵器,出山后没人值得拔剑罢了。再者这把剑也不是我的,是领路的前辈所留。”
“您还有师长?!”
“武人天赋再高,也得有人领路,哪有人生下来无所不通。不过也不算师长,只是带我入门的前辈。”
“哪位神仙这么霸道,能带出您这样的神仙?”
奉官城目光放在黑青色剑鞘上,并未回应这个话题,思绪却回到了第一次见到这把剑的时候。
那是大燕长宁四年,他十六岁,当时执政的还是燕承帝,接近王朝末期,但并未彻底衰败,正处于局势动荡、群雄跃跃欲试的阶段,西北王庭也才刚刚建立。
而他当时并非武人,也不叫奉官城,只是个梦想考上秀才的穷酸书生,可能天赋绝伦,但没有发现千里马的伯乐,又想着‘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根本没和江湖扯上关系,唯一与众不同的地方,就是身体健朗力气比较大而已。
常言人无完人,奉官城武道天赋称得上冠绝古今,但读书的天赋确实平平,从九岁参加县试,考到十五六岁都没混到秀才名号,举人进士什么的更是遥不可及。
察觉到功名无望的他,当时还匿名写诗骂过朝廷,因为实在考不中,就效仿古时先贤,开始游山玩水散心,看能不能开悟。
结果不曾想这一走,就一脚踏入了纷乱江湖!
记得那是十六岁的一个夏天,他在邬江一代游山玩水,夜间乘船前往邬州城,半途发现江边不对劲。
因为好奇,他跑到附近打量,结果发现江边飘着个女子,还没死透,那女子就拿着这把剑。
他把那女子救了回来,帮忙治伤,事后得知女子是玉虚山的人,在追杀邪魔外道,但被一个隐世魔头给打伤了。
他当时不过十六岁,因为女子相貌很是漂亮,性格也非常和善温柔,彼此接触一段时间后,就和正常少年郎一样,有了个梦中人。
但可惜那女子比他年长很多,只愿意收他为徒,不愿意跟着他走。
他为此追到过很多地方,甚至跑到玉虚山赖着不走,还被同样年幼的老掌教打过一顿。
但女子是修道之人,态度非常坚决,到最后都没能得偿所愿,在他二十岁那年,女子就消失了,去了哪里他不清楚,但走之前给他留了一封信和这把剑。
信上说这辈子彼此无缘,告诫他要走正道行善积德,他很有天赋,只要能端正言行刻苦上进,往后说不定能再见面。
奉官城当时肯定不信,只以为女子弃他而去了,就想方设法寻找,甚至用过一些比较上不得台面的法子,想把女子逼出来,但可惜毫无音讯。
等到了二十三岁,他明白女子真的离开了这方天地,也猜出女子去了那里,从那时起,他才真正成熟起来,开始刻苦练武,心中也慢慢有了‘道’。
虽然起步太晚,但习武和考秀才相比,实在简单太多了。
他从寻常武夫到击败第一个大宗师,只用了两年,从大宗师到南朝第一人,也只用了两年。
三十岁后他对敌不再出双手,四十岁后未再退半步,五十岁时已经在南北江湖独占一档,傲视人间无对手,只要他在云安站着,数十万义军都不敢踏入云州半步,可以说自‘奉官城’这个名字出现在江湖上起,他就没感受到过压力。
他之所以会去云安落脚,接受朝廷的封赏,是因为他是读书人出身,终究怀着‘学得文武艺、报与帝王家’的念想,也想遵从女子的叮嘱,报效朝廷做些利国利民的事情。
但大燕末年,他看到了朝廷昏庸与百姓积怨,慢慢对往日所行之举产生了怀疑,最终做出了‘背信弃义’之举,没有帮大燕抵挡义军,而是选择退出江湖,来了这阳山隐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