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滑门打开,灯火通明的厅堂引入眼帘。
李嗣气态温文儒雅,带着三分笑意走入大厅,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厅内就坐的蟒袍男子身上。
虽然已经通过画像脑补等等,多次联想过夜惊堂的模样,但真看到本人,李嗣还是被微微镇了下。
夜惊堂作为巅峰武人,身材是无可挑剔的,气势明显比另外四人凌厉一些;再配上蟒袍金冠和不苟言笑的冷峻面貌,给人感觉就好像一步跨进了阎王殿,连屋里的气息都是凝固的。
虽然有点压力,但李嗣还是露出了风轻云淡的笑容,走到对面的桌案后坐下,开口道:
“久闻夜国公气度不俗,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幸会。”
夜惊堂没参与过这种场合,也没人给他培训,当下只是正襟危坐当背景板;见对方开口就先和他打招呼,他本想出于礼节来句:“李大人过奖。”
但他还没说话,身侧看起来老成持重的陈贺之,就开口道:
“何必假意客套,我要是坐在你这位置,怕是巴不得夜大人早点死。”
?
夜惊堂话语一顿,余光看向陈贺之,眼神询问——这么直接的吗?
王赤虎不是第一次参与,抬了抬手让随从先把门关上,而后道:
“都老熟人了,何必说这些外话,我们忙,李大人想来暗地里也有不少私事儿等着办,早点聊完也好早点收工。”
李嗣呵呵笑了下:“王公子还是这般风趣,既如此,李某也不过多客套。李某这次过来,是受圣上嘱托,询问贵国君主,你们把西北王庭的皇子,留在云安是什么意思?
“两国结盟通商,互为兄弟之邦,当同进同退。我大梁遵守信义,从未干涉贵国内政;而贵国明知西北王庭乃我朝西疆心腹之患,还行此举,算起来可是背信弃义。”
陈贺之倒也干脆:“梁帝若有不满,陈某可向圣上请命,废除夜国公封爵,遣返西海,不知李大人答不答应?”
“……”
李嗣自然不可能答应,夜惊堂留在大魏当国公,西海诸部控制权还在北梁手上,敌人只有大魏一家。
真把夜惊堂遣返,西海诸部当场就得失控。
李嗣并不想夜惊堂离开大魏,但也怕夜惊堂在大魏掌大权,所以此行暗地里是斩草除根,明面上还得挑拨一下,让大魏朝廷对夜惊堂起疑心,免得刺杀失败后夜惊堂不受影响。
为此李嗣微笑应答道:“圣上岂会干涉贵国内务,该不该遣返,当由女帝做决定。我今日过来,只是提醒一句,西海诸部的人,皆是虎狼之心,不会屈于人下,只要让他得势,受害的便是南北两朝的百姓……”
梵青禾站在背后,听见这话自然恼火,但如此场合,她也插不上嘴。
而夜惊堂听了几句,也明白李嗣的意思,插话道:
“李大人此言差矣。西海诸部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并入北梁版图,李大人言词之间却依旧把其当敌人对待。连你们自己都不把西海百姓当自家人看,又如何让西海各部归心?
“我出身梁州穷苦之地,比在坐所有人都清楚,穷人根本不在乎这天下谁做皇帝,只在乎谁能让他们吃饱肚子,哪怕过的再苦,只要能赖活着,就绝不会想着举起锄头造反。
“如果贵国行惠民之策,让西海百姓可以吃饱穿暖,不说我,就算是天琅王本人回来,也拉不起多少兵马。
“而我出生大魏,从始至终没接触西海各部,只因身怀西北王庭血脉,便能在琅轩城一呼万应,整个西海诸部几乎无人不怀念王庭,这在我看来,是你北梁的问题。
“贵国若不反省,哪怕成功让我在大魏失去权势,甚至横死街头,西海诸部迟早也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天琅王,试问贵国又能扑灭几次?”
陈贺之目露讶然,没想到夜惊堂言谈举止这么稳,当下也是点头道: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夜国公一介武人都明白的道理,李大人莫非不明白?”
李嗣神色岿然不动,摇了摇头:
“西海诸部可不是寻常顺民。南北两朝皆起源于西北,西海诸部自认天下正统,千百年来多次灭国,都未曾被打断脊梁骨,一心想要复国,仅靠怀柔之策,可没法打消其决心。
“老夫今日,偶然听到了一首西北王庭死忠之士的遗作,把西海各部的风骨血性展现的淋漓尽致,诸位可想听听?”
陈贺之平静道:“李大人请讲。”
李嗣稍作酝酿,开口道:“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
???
夜惊堂冷峻不凡的气态一凝,稍微坐直了几分目光有点怪异。
而陈贺之与祭酒周老夫子,则是眼神微变,心头暗道不妙。
毕竟这笔力雄劲的诗作,他俩完全没印象,李嗣忽然拿出来,他俩要是说不出门道,这会谈岂不是成了北梁主场,光听李嗣讲学了?
陈贺之越听越是心惊,余光望向坐在最左侧的周老夫子,询问知不知道出处底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