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人,有话咱们就好好说。我作为一个父亲,不要求孩子天资聪慧,也不求他将来前程似锦,甚至孩子平庸一些也无妨。那怕他腹内空空只知享受的草包,也罢了。我这个做父亲的,不能照料他一辈子也能为他打算后半生。只一点,他不能,不能仗势欺人目无法纪,更不能凭着家世搅风搅雨性情乖张爆戾,要是孩子照这个模子长,我还图什么。”
沈暳听话沉默,张口却道“孩子怎会如此,夫君多思。”
“你又怎知如此宠下去会如何,他可是连掌嘴都知道了。这孩子啊,他就像盆景,长成什么样子咱们不能预测,但该修的枝条,为人父母还得修,不修可不就难了。”
“也罢,夫君用意之深,我不如。往后你再教养孩子,我不说话便是。”
“是咱们共同教养,我一人如何教的过来。暳儿的性子,我信得过。”
“竟会说好听的。”沈暳娇嗔,手上的力气倒是足了一些。
贾赦眯着眼靠在浴桶上笑。
夫妻两人在房里打趣了一番,一家子用过早,去衙门的时辰也到了。
衙门里铺长房早早接了信,这会正带着人在客栈门口等着迎接新知府。
说来心里也打鼓好些日子,总是七上八下,好不容易在昨日定下章程,依着老父台吩咐敲锣打鼓迎接新来知府。听说那是出自京城荣国府的公子哥,也不知是个什么光景。但愿下边儿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新官上任自有仪仗,贾赦并未急忙见衙门之人,只换上官服带上公文便坐进四人轿子。
轿子一起,仪仗启程,队伍分左右两列,每人各举着回避、肃静、官衔牌、铁链、木棍、乌鞘鞭、金瓜、尾枪、乌扇、黄伞等随行。知府鸣锣十一响,寓意子温而厉,威而不猛,恭而安,官吏军民人等齐闪开。
一路上锣鼓敲敲打打,沿街而行,约摸半个时辰便停了轿子。
贾赦在轿中听着长随的声音方才掀开轿帘下轿,抬头只见穿着同样官服的中年男子,他率先上前一步拱手致意。
“恭迎贾知府,一路辛劳远道而来,幸苦了。”
“不敢,陶知府客气。”
“哪里哪里,贾知府快请,某久候多时。”陶知府寒暄着伸手请道“快先里边说话。”
“不敢。”贾赦拱手让陶知府先行。
同为知府,只有新旧差别,两人互相你来我往寒暄,陶知府就是半点不提交接事宜。
贾赦却并不是很急,总有提的时,急的人可不是他。
“不瞒贾知府,本官在任三年有余,说来惭愧,唉。”陶知府见这招不管用,给下属打了个眼色便开始哭诉,“穷山恶水出刁民,海匪时常出没,该缴的税赋缴不上来。此地良田甚少,雨水又多,苦哇,那是真苦哇。”
“圣上已知闽地之急,陶知府不必多说,只是这连年欠缴,终究是大罪过啊。时常听闻闽地多隐户,户籍一年不比一年,这又是为何,有何隐情不成”
陶知府一脸作难,听到对方提起圣上不免脸色发白,“这乡野刁民不愿缴税,竟连欺带瞒抓也抓不着,衙役几何,竟是下官无能,有负皇恩啊。”他难道不想升官,此地海匪猖獗便算了,刁民多如牛毛,何况还有上头下面虎视眈眈。人都说三年清知府,他是一点儿也没捞着,勉强够个本,他的冤屈又上哪儿说去。
贾赦冷笑,现在还能哭,等到了京城,只怕连哭也哭不出来。
朝廷每年拨款减免赋税,就算碰碰盘剥,到了知府手里只怕也不少。为什么每年新出生的人口越来越少,税赋却连连上涨,老百姓不躲进山里还有活路。海匪倒是有,那也得敢往福州府来,底下十个县,竟一个都管不好,这话说出去谁信。
陶知府见他不信登时就急了,“福州府并非,唉,来人,上账簿。”
总算上账本了,贾赦拿着茶杯不语,等账簿呈上来才翻开起来。账本很厚,他也不能一一查,只抽查了一部分便知有鬼。他也不多说,让人交给带来的人核实,这才似感叹道“不想竟已到了如斯田地。”
“唉,可不是如此,臣,上愧对圣上,下愧对百姓。”陶知府冷汗连连,跪在中央磕头大喊,好似这般能减一些罪过。
呵,真当他不账本好糊弄。
“陶知府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还是正经事要紧。”贾赦说着指着一旁仆人,“还不让你们老爷快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