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情绪已经顶到喉咙边了。
税赋、徭役、和籴、不断上涨的物价、还有什么公田法下发马上要重新丈量他家的田亩,日子真的过不下去了。
为了能吃上饭,典当了家中的物件,却还是连盐都买不起。
但他说不出来。
那种被敲骨吸髓,活得像猪马一样的痛苦……猪马却形容不出来。
他只能用一身蛮力,拖着昔日高高在上的大官向外走去。
“你们……你们心中真的毫无大义吗?”
一路上,沈焕努力挣扎却挣扎不开,好言安抚不成,最后只能以言语相激。
“不读诗不知礼义吗?当年忽必烈杀来,草民百姓以舟船相济,助蒙军渡江,如今叛军杀来,草民百姓缚忠臣而献……苍天呐,你睁开眼看看这些人吧!”
钟顺正用力拖着沈焕,闻言大怒,终于是停下了脚步,扭头骂道“放你娘的屁!”
“你懂什么叫忠君报国吗?!”沈焕喝道:“助蒙元、助叛逆,你们知道岳爷爷吗?归来报明主,恢复旧神州。”
鄂州是重镇,岳飞曾驻扎于此,陆续被封为武昌县开国子、武昌郡开国侯,之后更是被封为鄂王,城内便立有岳鄂王庙。
由此可见,鄂州人十分推崇岳爷爷。
果不其然,钟顺一听便急了,忘了继续走,而是想与沈焕辩驳。
他明知道理不是沈焕
说的那样,但一个没读过的农汉又怎么可能辩驳得了一个进士。
“国势至此,你们……你们竟还只顾着一点蝇头小利,助纣为虐!”
到后来,便剩下沈焕在叱喝着。
他闭上眼、仰起头,显得那般忧国忧民,悲凉地长叹道:“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
几个还想把他献出去的农汉低下了头,有些愧疚。
他们虽是一介草民,岂能真的没有大义?
正此时,前方却有火把的光亮照了过来。
“好个宋廷的狗官,满嘴的诗道德,糟蹋了稼轩公,还在糟蹋岳武穆、陆放翁。我倒要问一问你到底是谁剥掠民脂民膏,转头却给胡虏纳了岁币?!忠君报国?待斩了你这斯文败类,方叫忠君报国!”
虽还未见其人,只闻其声,一众村民却已感到了来人的凛凛威风。
忽然,就在方才还满口“大义”的沈焕却是当先跪了下来。
“罪官沈焕恭迎王师,罪官素来反对议和,只是上命难违,不得已而……”
“够了!你欺得了旁人,欺不了我。来人,将此獠拿下,明日祭旗!
夜色中,前方的一排排兵士现出了身影,有人上前摁住了沈焕。
其后,一名留着三络长须,相貌既文雅又威风的将领上前看了村民们一眼,没旁的言语,只说了句颇实在的话。
“明日老乡们到青石矶,王师开仓放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