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一会之后,气氛才严肃了些许。
「应该已不难猜到,元军那支队伍里,八思巴就在其中。」严云云道,「只有八思巴才值得元军这样护送。」
盘膝而坐的郝修阳闭上眼,掐指一算,也不知在算什么。
严云云又问道:「郝老道长没有信心面对八思巴?」
郝修阳微微叹惜了一声,缓缓道:「贫道说些肺腑之言。」
「好。」
「北地全真教香火鼎盛,名重一时,李志常、张志敬哪一个不是道法精深之人,佛道辩论时还不是输给了八思巴。至于贫道,在庆符县时又有多大山门?不过是个末流道士,恰会制得两手火药,为陛下看重。」
郝修阳话到这里,摆了摆手,叹道:「你非修行之人,不明白的。总之,贫道修为不足。八思巴既来,吐蕃之事,贫道······功败垂成矣。」
他曾西行过一遭,来回万里,归来犹精神矍铄。
但在这一刻,卸下了伪装之后他却是忽然苍老了起来。
八思巴虽极年轻,在修行者中却已是盛名已久的一代宗师;郝修阳虽年长,其实是垂垂老矣的碌碌无为之辈。
还未相见,八思巴的名望就已经击败了郝修阳的心防。
「怕什么?」严云云忽然道:「你可知我平生最大的倚仗是什么?」
郝修阳掐指一算。
严云云不等他开口又说些糊弄人的话,径直道:「我做事,皆信自己能做成。因陛下看重我。」
天很冷,冷得人像是要被冻成冰。
但严云云却骄傲地仰了仰头。
「我是个妓子出身,但陛下就是看重我,用我做事,用我担当重任。就连贾似道我也敢去碰一碰,碰不过又怎样?陛下没有怪我,教我下一次如何,便是有一日我再与贾似道交手,也必打败了他。长安满城人都在骂我,又怎的?」
说到这里,她吸了吸鼻子。
「陛下看重我,足可让我傲视天下群雄。」
郝修阳睁开眼不知在想什么。
「我想杀了八思巴。」严云云道:「蒙元大费周章,想把八思巴送回吐蕃。我运气好,让我遇到了,岂能不杀了他?」
「运气好?」郝修阳抚须笑问道。
「当然运气好。」
严云云站起身,搓着手在地上跳起来。
「郝老道你可知道?眼下,在凉州、兰州、兴庆府,还有长安,有多少文官武将在想着'要是我能追上八思巴该有多好'?」
「哈哈哈哈。」郝修阳大笑,已明白严云云这句话的意思。
「八思巴可是蒙元国师、吐蕃佛宗。」
「不错。天下如棋,这一局的棋眼怕只落在此人身上。」
「既遇到了,岂有放过之理?」
「无怪乎无怪乎,满朝那么多官员,户部主官却落在你这一女子身上,想法果然与众人不同。」
置身于这个高原荒野又冷又饿又危险重重,旁人只觉凶险,严云云却看到了机会。
郝修阳遂觉得,这便是成大事者与普通人之间的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