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同时向后跳开。涅塞此生从未经历过专门的体术训练,要是以前,他根本不会知道一只手支地,一只手放在怀里代表什么意思,什么坐姿又是随时能弹起,既能前冲又能退后的坐姿。但时至如今,他的实战经验不算少了。薇妮从进来到现在没有露出一点破绽——虽然有没有破绽对他来说根本无所谓,但这意味着一件事——薇妮随时准备对他发起攻击。“看来我没办法偷袭你咯。”半精灵微微一笑,一只脚点着地面,仍然是任何时候都可以找到借力的站姿,“这个距离的话,你应该可以随便使用那些可怕的能力制服我。”“你来做什么?”涅塞问。同时觉得这句话简直软弱无力到了极点。他难道在期待薇妮向他坦白吗?在发生了种种事情之后,他也曾经打探过她的消息。他路过蓝森林,再访瑟莫兰,在乌洛索墩徘回,除了荒原和焦土,什么也没有发现。总是这样。薇妮想找到他时,只用翻过一扇窗就可以进入他的卧室。但如果他想有所动作,他们之间却如若隔着汪洋大海。“当然为生计了。”薇妮敏捷地亮了一下手,匕首的寒光在她指间一闪,又飞快隐没——这次它被掖到了皮腰带的里面。“你知道你的脑袋现在有多值钱么?我就是为了这个来的。”“我知道,但我不信。”涅塞说。半精灵轻笑一声,“我实话实说,你竟然不信。”涅塞沉默地看着她。他清楚自己所处的状况,五大王国对他的联合悬赏足以买下一个小国家,这样的诱惑足够让任何赏金猎人把手上的其他活计丢在一旁,狂奔而至。更不用提半民间的各式协会以及正式的追兵。即使在非人区域他也不算安全——他的脑袋不止能换钱,还能换一片各国官方都会承认的保留地,三千名左右重囚犯的自由,一项重大的地理工程,大量粮食和武器,最不济也是巫毒和咒法的珍稀原料。但他还是不敢相信。“你杀不掉我。滚。”他只是说。“哦?我为什么不试试呢?”薇妮慢慢地向他移动,她嘴角带笑,眼睛冷酷无情,像之前每次见到的一样。“说不定你会念一点旧情……你现在就可以抬抬手指,把我捏成粉末,你绝对做的到。为什么不?”无药可救。愤怒一下子抓住了涅塞的神经。同时还有饥饿。他紧盯着薇妮,焦躁不安地贴着墙边挪动,把一只拳头狠狠地压在耳根下方。这个动作更激起了薇妮的大笑。“你更想吃人。”以查把这句话告诉了他。他不能装作没听到。他为什么不吃了她呢?都是她的错。她明明可以不让他吃。她明明可以不激怒他。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假装一个普通的柔弱的浪荡女子,浑身发抖,捂着脸又叫又喊。她现在为什么不那样?!他可以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没看见她大大咧咧秀来秀去的武器,没看见她防备的架势,没看见她那幅随时都要暴起的嘴脸。“你不动,也不跑,是想求死吗?太好了,你不如便宜了我。”薇妮停了笑声说。自始至终,她的目光一点都没有躲闪,她的声音很稳,手只会比声音更稳,她割掉的血肉脑袋都有着大厨精制般的切面,“起码那些奖赏会派上真正的用场,到该到的地方去。”涅塞感觉脑子里血液轰鸣。不。这句话他可以当做没听见。这些事情他都可以装作没看见。毕竟除了他想把她吃掉,和她可能想拿他的脑袋换钱之外,他们根本没什么大的矛盾。这些根本不是什么矛盾。他可以控制自己。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薇妮眨了一下眼睛——涅塞清清楚楚看到她的睫毛向下垂落,扫向下眼睑,像处于时间的膨胀之中,极其缓慢。然后自己就已经出现在薇妮脸前一尺,向她光滑的脸颊咬去。他感到嘴里炸开咸腥的汁液。听到极近距离的闷哼,肚子上中了响亮的一拳,脑海中有残影飞闪。这样四样事情同时发生,直接让神经炸成了乒乓的烟花,令他一时间无法做出反应,只是向后退了两步。嘴里噙着的那块肉已经从薇妮的脸颊上被咬脱了,随着退后的动作彻底滑进了喉咙。肩膀上有点痒,涅塞才发现一把匕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深深插在自己一边肩胛骨上了,他用另一只手去够,手被薇妮打掉,脸上随即又挨了闪电般的一记。薇妮扑了过来——不对。刚才是他扑了过去——几次心思上的转换造成的呆滞只是瞬间,不过已经够被这两记打的他失去平衡,仰面坐倒在地上。薇妮跳上他的胸口,尖声叫骂。涅塞只感觉脑袋被一通乱锤,带着肉香的液体从上面滴落,吧嗒吧嗒溅的他满脸。勉力抬头,看到半精灵的半边脸颊鲜血横流,面容扭曲,宛如厉鬼。残影在脑海中跑。涅塞舔了舔嘴唇,然后坐起身,死命地抱住了她。薇妮发狂一般的挣扎,手肘被他的胳膊勒住,骨节咯咯作响,令他觉得自己在阻止一个正在爆炸的炸弹。他把上牙齿抵在她的额头上,嵌了进去。“再帮我一次。我会付出相应的代价。”他感受着血腥的香气,慢慢地说。是无意识触发了梦幻再现的条件吗?刚才尝到薇妮血液的时刻,他感知到了她最深处的心境,知道了她珍视而已经失去的东西——那些一个老练的独狼绝对不会对任何人说出的话。他依然饥饿,但愤怒已经平息下来。薇妮发出嘶嘶声,即使是这个时候,她仍然在用所有能动的手指和他做着最后的角力。涅塞能预想到她的回答,于是把她使劲向怀里按——一个普通姑娘绝对会被这一下压得浑身骨折,内脏破裂,但他丝毫不担心她的安全。“不照做的话就吃了你。这次是真的。”薇妮停顿了一下。他知道这句话奏效了。他知道真正来自恶魔的威胁该怎么表示了,因为他刚刚才见识过一遍。他知道此刻什么才是恶魔的行为——他早应该这么做了,根本没必要为自己多余辩解,试图逃脱内心的审视。他把牙齿扎进她的脑袋,他的骨头碰到她的骨头,如果这种距离都不能让他们交流,那他也只有这一个选择,他要不留余地,主动去选。“你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他说,“我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会强迫你做你不愿意做的所有事情,你今生都不能再离开我的身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