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查的行动相对自己而言并不快。但在现在的万象森林算得上迅如闪电。从别西卜撤走到现在,街上的多晶幸存者挪动的范围在半寸至四十尺之间。他平平淡淡地走在一条长围墙上,恐怕已经是这一象间移动速度最快的生物了。
从围墙向下看去,破碎的街道漂浮着绝望的温和气息——晶之平原的居民对他者和自身的死或者肢体残缺秉持着相当宽容的态度,没有谁太过为此伤心。“被打败”也不在他们考虑的范畴之外——尤其是这样的事已经发生了之后。相较之下,行为规范被破坏,计划被打乱带来的影响更大些——或许比静之瘟疫带来的还要大。
由此而来的伤痛让他们倒地不起,在路上形成一坨坨阻碍。
以查度过被破坏最大的区域,逐渐进入保持着完整形貌的建筑集群。城市和公共设施的外表看上去都没什么问题。出于显而易见的原因,没有任何居民在操作他们。这些公共设施看上去在三个象变周期内都不需要维护,比多晶居民们需要摄入能源的时间还要长一点。
没有任何问题。维里·肖跟上了。
他从后方冲来,胳膊下面夹着手镐,头发全贴在了头顶表面。“你要去哪?”他急切地说。“那棕乞丐究竟有什么重要的?”
“三弧桥有什么重要的呢?”以查看也不看他。“棕乞丐被柯启尔送到秩序之源的收容所去了。在那附近,只有三弧桥遗迹下的第二弧线勉强符合建立多级容纳设施的条件。收容所只可能建在那儿。一头荒芜生物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他又没有可真正称为‘家’的地方。发生了什么?”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就问我问题——”维里·肖挠了挠头发。“三弧桥……那就有两只棕乞丐呗!”
“没有。”以查干脆利落地道。
“棕乞丐从收容所逃到了这里?”
“如果是这样,你会不知道吗?”
“我再次重申,我不是以前那个无所不能的超越型大师级存在了——开玩笑的,我当然是。”维里·肖吸吸鼻子。“不过我真有可能不知道。嘿!别太指望我!到底发生了什么?说出来。你打死我我也要听你说出来。”
“棕乞丐不可能出现在两个地方。所以这两个地方是一个地方。万象森林的每个象都是一个投射。棕乞丐所在的象就是三弧桥第二弧线的投射。别忘了,虽然过去了一段时间,但我知道新世界的第一天是什么样子。我再重复一遍我的问题,三弧桥究竟有什么重要的?”
“我不知道啊!”
“那就没谁知道了。”以查面无表情地活动了一下胳膊。
他们正来到两象之间,形状复杂,全是锐角的扭结结构填充着巨大的裂缝,上面还趴着许多一动不动的斑皮虫。
恶魔把锐角两两扣在一起连着虫子翻进里面,度过了缝隙。维里·肖连忙掏出润湿了一半的手稿向上添加着什么。
“你在单独记录我的行动。”以查说。
“你还是很重要的。我亲爱的以查因特老哥。”维里·肖笑笑。“你是新传记主角的直系亲属。许多当代历史背景的创造者。声名卓著。而且我也和你比较熟。”
“是吗?”
“当然。以查因特和多斯玛斯在万象森林阻止了别西卜侵占晶之平原的行动。现在他们发现世界的精算师为他们另有图谋:寻找一名出现在其实是一个地方的两个地方的可怜动物。这背后藏着什么样的阴谋?我们的朋友又如何在不可捉摸多变环境下揭开谜底,通过考验呢?”维里·肖用咏叹调的声音念道。差点让以查把他从悬崖的一边丢下去。“——而且他们还都各自身负不治之症。”
“静动症不是不治之症。”
“我说的是另一种症状。老哥。”维里·肖同情地叹了口气。“我说你们都得了名为‘恶魔’的不治之症。一种天生的,不能挽回的,突破底线的绝症。”
“放屁。我们的存在就和从悬崖上坠落到你头顶的岩石一样自然。”以查盯着他。“很久之前的天使都不对我们使用你这种恶心的说法。”
维里·肖咧开嘴巴,耸耸肩膀。
“你总得解释为什么无缘无故坠落在别人头顶。好啦,虽然我说,事实上也是‘无缘无故’。但难道恶魔们会看恶魔们的传记吗?是给其他家伙看的。这种给其他家伙看的传记里,一切得都——”
以查停下脚步,维里·肖迅捷地捂住脸。过了一会儿他从指缝里露出眼睛,打量着周围。他们不知什么时候进入了夜晚——周围很暗,但还是大概能看出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脚下是半空,只有一道淡淡的波光,他们就立在此处。
“我们到了。”以查说。
“第二弧线?”维里·肖放下手。看到那边缘模糊的波光实际上是一道向上弯起的,延伸到不可见之处的弧。它并不明亮,在夜晚中仅仅是能够辨认而已。“这片地区连我都不知道!棕乞丐就在这里?这是哪儿?”
“可能在这里。也可能在类似的地方。”以查顺着浅浅的坡度向上。“这样的暗晕大概有六千个,他可能在其中的任何一个。”
“暗晕。就像日晕,月晕那样的光圈?”维里·肖使劲踩了踩。“我们在那上面?”
“很难理解吗?这里没有星体。只有夜晚。这就是第二弧线的投射。被分成了六千个影子。”
“哦。”维里·肖夸张地点头,跟上恶魔。“我们要一个一个的找……在我为了这样的大工程晕倒之前,快让我采访——你为什么要帮多斯玛斯找棕乞丐?”
“伸肠·衬身上有一梅兹想要的信息。而这个信息涅希斯不知道。他们同时认为这件事比恶魔之主侵占九大位面之一更加重要。”
“噢噢。”维里·肖抄起手稿应答。“你要掌握这个涅希斯都不知道的信息,完成一梅兹都做不出的计算,做出选择,以决定——”
“做出是否烦我的选择,以决定你是否暴毙在此。”
“不说了。不说了。”维里·肖举起双手。“我以为你已经不再做这种事了。我以为你不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