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齐宣道:“十郎原本是怕被薛白欺瞒了,才让你帮忙盯着,如今不必了,薛白已没机会欺瞒十郎了。”
这话说得像是薛白命不久矣一般,吓了两人一跳。
“为何?”李腾空连忙问道。
李季兰也是立即看向杨齐宣。
方才聊了那么久都是气氛沉闷,此时忽然被两个美貌小娘子盯住,杨齐宣一瞬间也有些懵了,他不由在想,李季兰还喜欢薛白不成?
可薛白已经成亲了。
思来想去,杨齐宣认为她常常到右相府来,更可能还是因为喜欢自己。
“姐夫,你方才所言,为何?”
“哦。”杨齐宣才反应过来,道:“薛白已被贬到姚州去了。”
李季兰知薛白最是官迷,一听说他贬了官,急道:“可他才升到了尚书省。”
杨齐宣哂道:“季兰子怕不知姚州在何处,陷在南诏境内了,他外放到了那里,岂非贬官?”
李腾空迅速向小径另一边看去,见有几名仆婢经过,她不由皱了皱眉。
须知,方才这句“南诏境内”就犯了忌讳,如今右相府权势鼎盛无妨,哪天若有政敌要出手,仅凭这一句话就能定杨齐宣的罪。
“薛郎,你再等一等,阿爷还睡着。”
偃月湖另一边,李十一娘从堂中退了出来,笑意盈盈地对薛白道:“我们回花厅再坐一会。”
她方才正在花厅招待她的兄弟,遇到了薛白与崔光远来,非要自告奋勇带路。
薛白转头看向李岫,李岫苦笑了一下,彼此都很清楚,李林甫不是睡着了,而是又发病了。
唯有站在一旁的崔光远并不知晓,只当是右相权威,要晾一晾他们。
一行人又重新退回花厅去等,过了好一会儿,李林甫才招薛白单独过去相见。
“右相睡醒了?”
李林甫缓了半晌,道:“最后再给你一个机会,听我的安排,比死在南诏好。”
在天宝五载,他都没能安排得了薛白,如今也知晓薛白不会答应,但还是把他的想法说了出来。
“与安禄山合作支持庆王,这已是我们敲打安禄山之后,能争取到的最有利的结果。有他,才能保证一旦……保证本相病倒之后局势稳当。王忠嗣不行,他心里始终有对李亨的情分,本相办了那么多大案,极少冤枉人,一旦有变,王忠嗣必支持李亨,你与他走得太近了,不如与安禄山合作。”
这些考量,李林甫自问极有道理,因此语气甚至有些苦口婆心。
“本相累了,拟用一两年光景,帮扶年轻人一把。你若听劝,往后位极人臣,指日可待。”
薛白问道:“右相有何条件?”
“没有条件。”李林甫道:“唯独一件事,十七娘对你情根深种,你往后莫要负他。”
薛白问道:“右相说得有道理,但南诏一战的胜败呢?”
“少了你,还能不胜了不成?”
“既然能胜,那我去南诏一趟,立下战劳,回朝后再与安禄山合作辅佐庆王,有何不好?”
有时候谈事情,不怕真诚的争吵,更怕虚伪的附和。
薛白既这般说了,李林甫懒得费神说服他,指了指桌案。
“那里有你任姚州司马、检校云南防御副使的文书,本相的印章就在这里,既决定去了……自己盖吧。”
没有明说,但李林甫这句话里带着些森然之意,薛白若再次违逆了他的意愿,彼此之间即使不算反目,也休想再维持此前和睦的关系。
落在具体情况上,比如,安禄山对付王忠嗣时,他绝不会再保薛白。
当年一念之仁保下的竖子,终究没能成为右相府的后继之人……
薛白走上前,看向那几道诏书、公文。
封任杨国忠的留档还有一份在这里,上面的官职极长,“银青光禄大夫,御史大夫,判度支事,本道兼山南西道采访处置使,太府卿,两京、太府、司农、出纳、监仓、祠祭、木炭、宫市、长春、九成宫等使,关内道及京畿采访外置使,上柱国,弘农县开国伯杨国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