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看了看身后竹林,就是些普通竹子,在哪里都不稀罕,梳密得当,有粗有细。
这片竹林,搁在匠人手里,能值小钱大钱,看匠人手段,作为书院的私产,却要花钱雇人修剪。
蓬生麻中,不扶自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个避免不了,有些人,可以这样做,却不愿去做。和光同尘,只有到了足够高的高处,才能算大智慧,但是真到了高处,却难免一个洁病难除。
“别听他的,一个老无赖,穿了身儒衫,胡说八道罢了。”李西山恨不得把这身儒衫赶紧脱下来,撕得粉碎,以后再也不穿了。
一直走出很远,李西山才恢复往日神采。
李西山忽然停下脚步,杨见山却摇了摇头。
李西山有些不高兴。其实,那个叫韩征的年轻人还没走远,不光没走远,还停下来当起包袱斋,趁着学院先生学生刚下学塾,把那些拓字拿出来,希望能换些铜钱。
真能在书院里读书,有一个差钱的?学生要没有个秀才头衔,走路都直不起腰来。先生要没有个举人身份,也是进不了学堂的。
真的可以再打他一顿。现在,就是人家给他三文钱一张,韩征也会把那些拓字卖了。刚才还卖五文钱一张呢,不是把老先生坑了?
一老一少,在李西山杨见山面前走过,老先生看着得意弟子,虽然喜怒不形于色,心里却早就乐开了花,“其实,这话也就是说说,万万做不到的。但是就因为做不到就不去做吗?恰恰相反,先别管能不能做到,只要往这方面去做,哪有不对的?”
();() 弟子在先生课堂上,语气激昂,豪情万丈,现在听了先生说的话,却涨红了脸,后悔自己口气太大了。
老先生就要这个效果,自己的得意弟子,当然自己最清楚,心中若无这样的想法,是万万不会说出这几句话的。虽然这四句话不是他说的,但是读书人,把这四句话当作人生信条,错不了。
不光错不了,当得起可敬二字。
李西山看着走过去的两人背影,深深鞠了一躬,绝对是真心实意。
自己和杨见山是做不到的,无论如何,不管怎样努力,都做不到,因为那四句话,连说这句话的那位横渠先生,也没有做到,真要勉强说其中一句勉强做了一点,也不过刚刚沾着点皮毛罢了,那还是在老先生不得志的时候,才勉强做到一点,真是身居高位,反而觉得有心无力起来。
即便是先前见到的老先生,也没能真真正正落在实处多少,倒是他的两位学生,真的做出了点样子。不过要说做得好不好,这世间恐怕也只有作为两人先生的老先生才能评论一番。
为己才能为人。如老先生那般做到无己的,能有几人?老先生是读书人,却最不像读书人,耍了个无赖的法子,才把担子挑起来。
李西山轻摇折扇,迈着四方步,走在杨见山前面,“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听听,听听,能做到?”
李西山干脆停下来,略微弯腰,恶狠狠和杨见山对视,“别说做到做不到,你要是能往这方面去做,我就跟你姓!”
不可能嘛,半点机会也没有,万一的可能也没有。李西山终于出了口恶气,顿觉神清气爽。
不过,也没多大会,李西山又没那么神清气爽了,李东隅,自己跟他姓,还不是姓李?哪怕叫杨西山,又能怎样?该如何还是如何。
李西山看着眼前的少年郎,真忍不住要为他大哭一场。
李西山嬉皮笑脸,“要是真扛不住,把挑子一撂,多简单?”
杨见山不为所动。
李西山用力去摇头晃脑,再看一眼那没人比他更可怜的少年郎,确实不该来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