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替罪羊几乎是必然会生的。
梅梦何尝不知道这些?
“若她真找了替罪羊转移作战失利的矛盾,证明她还不是太蠢。盟军此战损失惨重,戚国真走到生死存亡关头,她身为国主面对各国盟友诘问,面对国内文武臣民的质疑,自然会优先保全自身地位性命,保证她自己不会被外力拉下王座。”梅梦回应出戚苍的预期,她在对方讶异注视下,释然浅笑道,“这怎么不是一种自保的手段呢?”
死道友不死贫道。
这句话搁在何时何地都能用。
固然,梅梦期待君臣相知,期待她效忠侍奉的人能坚定选择她、信任她,但这种期待本身就是违反人性的奢侈。当梅梦意识到主上并非她同路人的时候,就不再期待了。
不再期待,自然也不存在真正的失望。
“她能自保,你呢?”
“君臣之间……何来两全?”
不知想到什么,梅梦自嘲似得叹了气。
国主与她同病相怜,二人曾经历过相似的处境,她们看彼此应该像是看一面镜子。所以,她们应是君臣也是能彼此扶持的挚友。
是梅梦低估了权力二字的魅力。
它是比时间更能让人面目全非的存在。
她也看轻了人性。
倒是整天癫的戚苍看得比谁都清楚。
推出无足轻重的小卒反而惹众怒,只能推出分量足够重的表明“诚意”。眼下能当替死鬼的,不外乎是她跟崔止。崔止临阵脱逃,崔氏暗中背刺,按理说会是不二人选。
但——
万一此战伤及元气,怕就怕主上对付不了崔氏,还要反过来看崔氏的脸色。对于即将到来的困境,梅梦淡定得仿佛局外人。不,与其说是淡定,倒不如说是她已经麻木。
戚苍翻白眼:“你也是个犟种。”
当年的宴安明知死路一条也一条道走到死,现在的梅梦也是明知死路一条也要上。宴安不知道郑乔已经无药可救?梅梦不知道她这位主上根本不是她真正期待的那个人?
梅梦想要一个能并肩同行的,所以竭尽全力辅佐托举,而人家只想要一个下位者。
道理两人都知道,但都喜欢找死。
戚苍真心怀疑文心文士脑子都有大病。
梅梦紧抿着唇,静默不语。
缓了一会儿,她强打起精神收拾了一下狼狈模样。准备动身的时候,混战中侥幸活下来的护卫也找了过来。梅梦见他成了血人,身上还有大大小小伤口:“其他人呢?”
护卫疲累哽咽:“没了,都没了。”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这个回复,梅梦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大手捏紧,剧烈痛意遍及全身,好半晌才缓和过来。她声音沙哑:“此事我已知晓,先与大军会合。”
梅梦率领的水师被缠住,双方不得不展开你死我活的血战,根本抽不出精力与其他战场保持联系。她也不知道主力那边状况如何。
江风停歇,浓雾淡去。
天边终于泛起了鱼肚白。
对许多人而言漫长恐怖的一夜终于翻篇,这场噩梦般的厮杀却未终止,甚至有愈演愈烈趋势。一把匕从暗中探出,抵在逃兵腰间。
对方当场吓得胯间溢满腥臊温热的尿。
“求好汉饶了小的一命,小的上有老下有小,全家几口人都指着小的吃饭,求您行行好,可怜可怜!”他双腿一软跪倒在地,顾不上地面碎石,上来就砰砰磕几个响头。
简单操练十天半月就匆匆上战场的普通士兵经不住高强度作战,战局稍有不利就有人要当逃兵,眼前这个也不例外。他怕被盟军抓回去,更怕被凶残的康国砍了当军功。
不敢走大路,专挑那些植被茂密、崎岖险峻的乡野小道钻。奈何人倒霉的时候,真是喝口凉水都能塞牙……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他头顶传来沙哑女声:“前线如何?”
逃兵怯怯道:“……输、都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