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贺虽然有些天真,但并不傻,他知道儿子这是故意往轻里说,可王命如天,自己就是再不愿意也没办法。沉默了好一会儿,他终于缓缓道:“等你回来后,总可以定门亲事了吧……”说着忍不住嘿嘿一笑道:“我儿子就是抢手啊。”这阵子他都快被绿豆蝇似的媒婆烦死了,还有女方的老舅直接上门的,大有不答应就赖着不走的架势。
沈默盘算一下,轻轻点头道:“可以。”当初在义合源当铺外,殷小姐给了他一个果篮,上面是些时令水果,下面却是些中看不中吃的青柿子。沈默何许人也,自然明白那些又酸又涩的青柿子是‘时令不到’的意思。柿子在深秋季节成熟,而殷小姐也是在那个时候服阕,其中的含义再分明不过了。
沈默约莫着自己这一去,怎么也得两三个月,回来时正好将此事摊开,于是说了声‘可以’。沈贺不知道他心中所想,直以为沈默这是答应给他相亲了,父子俩这一岔念,便引出一段是非来,但那是后话,暂且压下不提。
沈默错开话题道:“别说我了,您那事儿也赶紧办了吧。”
“还办什么办?”沈贺哧溜一声,饮一盅老黄酒道:“人家早把聘礼给退回来了。”
沈默吃惊道:“什么时候的事儿?为什么?”
“按照咱们绍兴的规矩,你娘被封了诰命,你爹就不能娶继室了,人家黄花大闺女的,怎么可能给我做妾呢?”沈贺摇头叹息道:“可惜啊可惜……”
沈默嘴角抽动一下道:“那你啥时候寻摸一个小妾吧。”
沈贺笑骂一声道:“臭小子就别管你爹的事儿了,安心办好你的差……”说着眼圈一红道:“可一定要加小心啊。”
沈默重重点下头,轻声道:“我会的,您也要保重啊……”
翌曰一早,沈默的驻兵场院内。
铁柱在天光微亮的一刻,准时醒过来,他起身活动一下筋骨,去院子里打水冲了个澡,用毛巾擦干身上,穿上刚用浆打过的崭新贴身衣裤,再套上同样崭新的短袖对襟罩甲,蹬上铮亮的高帮牛皮军靴、这全身行头都是昨天才发下来的,让一直想要有身军装的铁柱兴奋无比,他找来桐油把皮靴擦得光可鉴人,还花了二两银子,去买了条上好的牛皮腰带……因为他觉着原先的布帛腰带太不威风了。
手指滑过紫酱色的皮带边角,郑重的将黄铜腰带扣‘咔吧’一声扣上,那条牛皮腰带便紧紧箍在腰间,他又将明晃晃的佩刀插入刀鞘,挂在腰带一侧,这才套上腕扣,挂上黑色的斗篷。
走到井口往下一看,便见到一个威武的军官,在平镜般的水面上朝自己傻笑。
他忍不住摸摸脑袋,嘿嘿直乐……那水里人也摸摸脑袋,嘿嘿直乐。
正在乐着呢,便听马蹄声在院门口响起,一身蓝色长袍的沈大人,在小书童沈安的陪同下,出现在大院之中。
他赶紧收住笑容,拿起笠帽,顺一下尖顶上的红缨,戴在头上,快步迎了上去。
看到威风凛凛的亲兵队长,沈默也是十分自豪,哈哈大笑道:“铁柱,还不喊他们起来开饭?”
‘滴滴……’尖锐的哨声在下一刻响起,北头一溜平房内登时搔乱起来,士兵们一骨碌爬起来,洗脸的洗脸,穿衣的穿衣,没有一个怠慢的……因为如果超过一刻钟还没有在场院内集合,就只能看着别人吃早饭了。
一个月的训练不是白费的,至少没有一个迟到的,等所有人到齐了,早就做好的丰盛早饭便抬了上来。
早饭是白米饭和黄豆炒肉,每人还有四个鸡蛋。大伙都知道,下一顿就得在荒郊野外啃干粮了,不用铁柱嘱咐,便放开肚皮大吃起来。饱餐一顿之后,又每人带上五斤金灿灿的大饼,以及咸菜若干,在抵达下一处目的地之前,这就是他们全部的口粮了。
半个时辰后,吃饱喝足,精神抖擞的三十名亲兵,穿着崭新的甲胄,牵着各自的马匹,整齐的在场院里列队,等待巡察大人的检阅。
沈默的脸绷得紧紧地,目光在每个人面前扫过,最终沉声道:“拜托了!”
“誓死保卫大人!”在铁柱的代理下,亲兵们齐声高喝道。
“出发!”沈默一挥手,拨转了马头。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