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卿,为了剿灭流寇,去年朕曾经下旨,让皇亲国戚捐助,谁知这些人全无急公体国之心,所捐银两微不足道,最后不了了之。圣旨下到各省州县,地方乡绅也是无动于衷。及至流寇前来,积蓄全为流寇所得。你说说,天下怎会有这样的臣子和百姓?”
崇祯痛心疾,所言自肺腑,杨嗣昌感同身受,但也有几分愧疚。
天下芸芸众生,谁不知道,大明王朝穷的是百姓,穷的是皇帝和朝廷,而藩王大臣、豪强地主,人人都是富的流油,随便一个地方豪强,动辄几万几十万两银子。
“陛下,百姓还是爱国,这些个官绅豪强,爱的只是自己,只怕是指望不上了。”
杨嗣昌说的倒是真话。官以财进,做官自然只为求财;商贾借士人崛起,无利不起早,心中无国家民族之所义,唯图方寸之所得;豪强地主匿税逃赋,不重国家之存亡,只顾一家之私,图小利忘大义,大明之社会风尚,已是极微。
崇祯黯然点了点头,顿了片刻,又有些惴惴不安。
“杨卿,要想平定流寇,就得用兵,用兵的钱粮不出于民同,就该内帑。如今帮内帑空虚,仅仅几万两银子。因粮与加派无异,这却又该如何?”
崇祯的话语,让杨嗣昌也是头疼。内阁五府六部等衮衮诸公,竟然没有几人肯为国分忧,实在是令人心寒。
不过在解决剿匪粮饷这件事情上,他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要想从皇亲国戚、朝廷官员,甚至是豪强官绅身上拿到银子,实在是太难了。
“杨卿,你曾在户部任职,对地方的财赋情形应该十分熟悉。联看过赋税帐目,各地存留数目不小。你说说,若是动用各省税粮的“存留”来解决一年的军饷,是否可行?”
杨嗣昌犹豫了片刻,才解释道:陛下,各地存留钱粮,除开支官吏师生奉廪外,大多用于宗藩傣禄。臣恐怕地方官府,并无多少存留。”
崇祯嘴角微微一动,沉声道:
“杨卿,各地存留钱粮,恐怕不止供应宗禄一项吗?”
杨嗣昌心里一惊,赶紧解释说:陛下英明。除了这两样,还有地方军饷,也就是各地用于防海、防江、防诿、防矿等项开支,也是一个不小的数目。”
“杨卿,知无不言,这里只有你,我君臣二人,你不要吞吞吐吐,就直言相告吧!”
从来以刚硬示人的崇祯,却莫名地声音柔和了几分。
“陛下,自辽东战事以来,各地抽扣、搜括、捐助都从存留中开支,如今虽有此剩余,但已无济于大事。要想在“存留”上想办法,恐怕是杯水车薪。”
崇祯心里凉了半截,却知道杨嗣昌所说的,乃是无奈的现实。
既然皇亲国戚、官僚乡绅不肯捐助,国库空空如也,地方“存留”捉襟见肘,除了加派赋税,恐怕没有任何办法。
崇祯沉思片刻,微微叹息了一声。
“流寇蔓延,生民涂炭已极,不集兵会剿,贼不能除。不多措钱粮,兵不能大举。帑部匮乏,设处无方,廷议改因粮为均输,暂苦吾民一年,除此心腹大患。筹思再四,万非得已。也只有如此了。”
也难怪崇祯如此忧心忡忡。因粮改为均输,原本纳税五两以下的百姓需要再行加派。也就是说田地多的人家才需要加税,这无疑使得百姓民怨沸腾。这也正是崇祯为何说“改因粮为均输,暂苦吾民一年”。
原来皇帝心里也明白,因粮改为均输,百姓会怨声载道,不过,如今财政告罄,难以筹集28o万两饷银,为了剿灭流寇,他也是别无选择了。
见皇帝批准了自己的建议,杨嗣昌也是长出了一口气,站了起来,肃拜道:
“陛下无忧,只要三年时间,剿灭了流寇,再卧薪尝胆,何患东虏不除!”
“东虏啊东虏……”
嘴里面念叨着,崇祯刚刚消下去的愁容,又浮上了面庞。
自从他上位以来,后金便像一个巨大的石块,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如今,这个石块越滚越大,已经是一座大山般的庞然大物,让他寝食难安。
“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猛士兮守四方?猛士……”
崇祯脸色迷惘,怅然若失,旁边的杨嗣昌赶紧开口。
“陛下,我大明英雄豪杰辈出,卢象升、洪承畴、孙传庭,这些都是国家栋梁,更有曹变蛟、吴三桂、祖大寿等猛将如云,只需假以时日,或者三年时间,我大明消除内患,必痛击东虏蛮夷小族,以振国威。”
崇祯脸色微微一变,似乎有些缓和。
“三年时间,就怕卢象升等臣子主战,不能体谅国家内忧外患。更有一群黄口孺生视和议为洪水猛兽。大明内忧外患,朝臣悠悠之口,朕也难以抉择啊!”
杨嗣昌心里一凉。皇帝优柔寡断,极好面子,恐怕这和议的事情,又要毁于一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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