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建功,老师对不起你。”冯教授哆嗦的手,又抓住韩建功的手。
“千万不要这样说,老师,你没有对不起我,师兄也没有对不起我,我从来没有恨你们。”韩建功视野已经被泪水模糊。
冯教授仰头看着天花板,十五年过去了,自己已经风烛残年,两个学生也是五十多岁。
“建功,为师一直不相信你会做出那种事,后来想想,后来想想,应该你已经知道志刚和我的关系,所以顺水推舟,牺牲自己,成全了他,是吗?老师要一句实话。”冯教授用力说完。
“其实志刚比我更适合做科主任,现在骨科在他手里发扬光大,进入全国的前三。”韩建功没有正面回答。
“我终于知道了答案,谢谢你。”冯教授哽咽着。
“志刚,过来。”
洪志刚也跪在床前,伸手给恩师,父亲。
冯教授将他的手和韩建功的手搭在一起:“跟建功说声对不起,我想听---”
“对不起,建功!”洪志刚此时什么都不在乎了。
“嗯,我也要跟你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冯教授脸上全是泪水。
“那是五十年前,上山下乡,我被安排到湖州你们镇上的医院,在那里认识了你的母亲,她是一个美丽的女子,我们相爱了,可是,你知道的,因为特殊原因,你母亲始终无法嫁入我的家门,我无法兑现当年的诺言---我不知道她已经怀孕了,不知道---”
“所以你这辈子没有结婚?”志刚问道。
“除了她,已经不会再爱任何人了。”冯教授叹气。
“后来我去过湖州,洪雪已经去世,她的心脏有问题,生出你后,终究没有撑过去,第三天去世了,你成了孤儿,可是她怀孕了,为什么不来找我,写信给我说,她已经准备结婚成家,让我忘记这段感情,找个合适的结婚,我去过找过她,你舅舅也没说,她生了一个孩子---”
“到后来,你考上大学,快毕业实习时,你舅舅得了肺癌,所剩时日不多,到魔都找我,托我照顾你,我才隐约怀疑你的身份问题,你长得真有点像洪雪,我当时没有怀疑,以为你是舅舅的儿子,跟洪雪像也不是怪事,后来在你体检的时候,我偷偷取了血样,做了鉴定,终于明白,你就是我和洪雪的孩子,你舅舅将你抚养大,因为洪雪有遗言,不能打扰我的生活,绝对不能提起这事,你舅舅到死都没有说起这事。”
();() 洪志刚和韩建功几乎趴在床边,泣不成声。
韩建功回想年轻时,恩师不仅治学严谨,而且经常偷偷塞钱给两个人,在生活上经常接济他们,手术台上把手的教他们。
曾经有一个脊柱肿瘤侵犯主动脉的病人,老师一直追到火车站,用火车站的广播将病人拉回来,送上手术台。
那时候,病人被推上手术台,主动脉已经濒临破裂的边缘,还差一步,就破裂死亡。
即使人生最后时刻,老师也想着,让自己成为实验对象,手术失败后,进行病理解剖研究,给年轻一辈积累经验,他一生奉献给了医学,最后将自己的身体也奉献给医学。
“爸---我不怪你---”洪志刚抽泣着。
“你们听着---”冯教授深吸一口气。
“都进来吧!”刚刚被张教授挡在外面的一些医生,张教授现在放他们进来。
洪志刚、韩建功、ICU的医生护士,还有一众年轻博士,站在床旁,这是冯教授最后的遗言。
“一,无论多大风险,就算是成功率是零,手术必须做。二、事后尸体做病理解剖,对此类肿瘤做深入广泛研究,积累经验,获得突破。三、身后之事从简,不可铺张,由洪志刚和韩建功操办。四、一生积蓄不多,银行有八万四千元存款,全数捐献交大医学院,五、房子虽然老旧,但是颇具价值,出售后所得现金分成两份,志刚和建功各得一份。六、书房有一个病人随访的记录本,上面记载的一个瘫痪病人,当时是我刚刚开展脊柱侧弯时的手术,术后导致病人瘫痪,一直愧疚,志刚继续随访,每年探望,日后医学发展,如果可以医治,接来医院医治,费用由志刚所持房款支出,以上切记不要违背。”
张教授在一旁记录,说完后,冯教授摆摆手:尽快安排手术吧,此生虽有诸多遗憾,但是自认已全力以赴,各自散去吧。
探视走廊里已经聚集很多人,都是在魔六的博士、硕士、规培生、进修生,还有国外赶回来的冯教授的学生---
洪志刚和韩建功立正,深深地给恩师鞠躬致敬,或许,这真是最后的诀别。
病房里,走廊里,所有人跟着,深深地鞠躬。
ICU病房里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