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恩家也是一样的。
虽然白桥是非武装区域,但这并不代表它无懈可击:这地方像个结结实实的大乌龟壳,虽然一时无从下嘴,但若有能力从外部切断一切资源的话还是可以耐心等待它慢慢失去生命力自我腐化。
“我们不擅长这种事。”瓦里西娅直接说:“不过在里面虽然人手不多,暗中杀几个人还是能办到的。”
其实瓦里西娅算是隐姓埋名偷渡进来的,莱恩家的代表团名单里并没有她,这其中固然有不想让莱恩家显得对吉本那些偷偷摸摸的小动作太过重视的原因,也有一部分是因为这样更方便暗杀还不会扯上家族——她这一趟可没打算空着手走。
既然现在伊兹法上门了,找机会宰了哈利夫也不是不行,虽然她原本的目标是吉本那个神神叨叨的老太婆,不过既然有帮手,多弄死一个算一个。
“我们埋在天堂岛的钉子全部调动起来了,推波助澜一事毋需操心。至于你说的事……”伊兹法考虑了一下:“我想向你介绍一个人。”
瓦里西娅坐直身体。
“散出名单的人?”她朝沙发上那沓纸抬了抬下巴:“他是谁?你有把握?”
“十有八九。”伊兹法说:“他们的身份……应该哈利夫的实验受害者?我和他们在圣杯一事上曾经合作过。”
瓦里西娅注意到他后半句话用的是复数。
“我先说明,如果是只会发传单的肉脚就算了,我不需要会拖后腿的家伙。”她毫不客气地说。
“这你大可放心,战力和体力都很棒。”
“……”瓦里西娅有点怀疑伊兹法在突然开黄腔,但她没有证据。
“你还好吧?”查理蹲在路边,扶着膝盖问德维特。
“现在别跟我说话。”兜帽下公爵的脸又青又白,一开口就抑制不住反胃的感觉,但他又绝不允许自己跟醉汉一样就在路边吐出来,于是这种一直要干呕却强行抑制住的状态持续了很久,久得查理都站累了。
“我们走着回去吧。”最后店长说:“吹吹风也许能好一些。不然上了马车你估计顶不住……或者随便找一家店借用盥洗室?”
说是这么说,但现在已经过了午夜,在靠近天堂岛的区域基本上已经没有多少正在营业的生意了,德维特摆摆手,于是查理付了一笔钱把一直在等他们的马车退了,两人慢慢沿着没有灯光的墙根往内城走。
“你可以不用来的。”查理摸出一盒薄荷糖给他,同情地说:“我就说你肯定不习惯看到那些。”
“他们居然能在那种环境下活着。”德维特此刻有点庆幸他晚餐吃得不多,否则多大的毅力都忍不住:“那些家伙居然能活下去。”还形成了这么大规模的社区,这在今晚之前简直不可想象。
“穷人永远要比富人多啊。”
“勒梅那的穷人不会这样。”
这倒是。想到枫林镇上最穷的孤寡老人都能每天领免费的豆子汤喝,查理深以为然。
“你是个好领主呐。”他像是刚发现了新大陆似的说,但声音依旧压得很低,只有两人之间能够听到。
德维特都懒得朝他翻白眼。
他或许不是个亲民的公爵,但德维特的家族作风历来对平民都是不错的,否则也不会有普莉西亚每年都和农家女性一起做点心过节的传统。在这种教育熏陶下他自然不是个刻薄的主人——也许在卫生和礼节上确实是过于严格了一点点,但那都是为他们好。
原本他们还担心只靠尤金几人不足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把那些死亡名单传播出去,但这显然是低估了这种人口密度过于爆炸的社区信息传播力。这里的人根本没有什么隐私意识可言,在谁家晚餐多烤了一块肉味道都能辐射周边十户邻居的情况下,那些似是而非的消息迅速像瘟疫一般蔓延开来,不过一个白天的功夫,那些相对闲散的老人和孩子就听说了个差不多,直到太阳下班后劳动力回到家中又是第二轮发酵,等到他们午夜离开时,还有不少人一反早早入睡的习惯到处串门讨论和求证,还有不少人家传出了震惊和痛苦的哭泣。
因为名单上的人跟亚历山大这类人不一样,他们都还属于天堂岛,虽然长久没有消息多少能让人有心理准备,但真正的噩耗传来时,不能接受的家属还是会怒吼捶墙,翻滚哀嚎。
直面这种场景让查理不安。
德维特觉察到了这一点:这就是他和查理的不同之处,他是从未真正融入民间过的公爵,但这个计划初具雏形时他就预见到了这种可能的未来,并接受了这个事实。
令他有所忧虑的是查理是否意识到能煽动数量庞大的底层人民所代表的痛苦和压抑爆发多么可怕,但他当时冷酷地没有提醒对方。
如果说了的话,这家伙有四成以上的可能会决定就此掉头,另谋他法,但时机和环境都不允许。
等那些肮脏腐臭的场景记忆被夜风吹散得差不多,他们也走过繁华的商业区,位于半山坡的房子近在眼前之后,德维特才轻咳了一声。
查理没有注意到。
他一直在走神,所以连这次漫长的散步过于沉默都没能让他警觉:虽然德维特因为反胃而不愿开口,但查理的演讲欲向来不以听众的参与度为转移。
眼看他们走上门廊,打开门即将分道扬镳各自回房,德维特干脆一把拉住往前走的查理,另一只手把门用力一关。
关门声让查理回过神来。
“你后悔了吗?看到他们。”德维特没有废话,单刀直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