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丹显然也知道自己那个表弟的家族是个什么德行,如果不是母亲亲自开口要求,他根本不想给这种只会给他找麻烦的亲戚工作。
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哈利维怎么样了?”他一边看着下属清点物品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没有被火势波及到,但被躁动的人群打伤了,是被抬着上马车的。”亚历山大客观地说,但这又免不了引来几道仇视的目光。
“你说得倒轻巧。”一个头发很短的男人斜眼看他:“你有没有试过出那么多血的经验?”
“说不定这正是他意料中的事呢。”有人用不高不低的声音接着说。
阿丹皱眉。
亚历山大来自天堂岛的事不是秘密,毕竟他是法希姆带出来的人——有点年纪的人都曾或多或少在暗地里谈论过那头白狼,如果不是他生来带疾注定活不长,当时的家主落在谁头上也说不定。
亚历山大就是在他身体状况还未急剧恶化的时候领回来的,当时他是家族里最受瞩目的人之一,亚历山大的身世自然也瞒不住。
虽然也没有人想要隐瞒这一点。
现在这几人这么说,不知道是因为不满路易抓人太少迁怒还是真心觉得亚历山大确实跟那些装卸工有什么关系,总之这种苗头很危险。
“我必须留下清点仓库。”他果断对亚历山大说:“另外派几个人跟你去安抚大楼里的人,几个装卸工交给路易。”
亚历山大点头,这种带着歧视的恶意他很熟悉,还不至于因为两句风凉话就失了风度,此时正好路易也派人过来找他,于是顺水推舟告辞回办公室。
“那几个工人关在哪儿?”上了马车后亚历山大问。
“也在那栋大楼里,不过锁在地下室,已经问过一次了,没给水。”一个年轻人回答。
马车里有点摇晃,这几天一直在加班的亚历山大需要注意力很集中才能看清他们的初步书面报告,随着阅读的深入,他的眉头也越皱越紧。
那几个工人大概是豁出去了,在被抓住后并没有闭口不言,而是尽情朝问询人员发泄了无尽的愤恨,筛掉那些过于主观激烈的内容后,亚历山大发现这几人引起骚乱的原因都是“内城杀死了他们的亲人和爱人”,而且这还不是毫无来由的怒火,报告中提到的名字亚历山大确实有些大致印象。
因为那些档案都是经由他手整理的。
但登记在上面的名字都是领过抚恤金的,根据他的记忆模糊程度判断至少不是这一两年内发生的事,既然当时得到补偿的时候接受了,现在怎么会突然一起发作?
这没有理由啊。
亚历山大揉了揉酸涩的鼻梁,又重新看了一遍报告。亲人逝去已成过去,但这几人的怒火却是最近迸发的,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导火索——他心里一惊,脑海里闪过一个可能。
除非那些人知道了死因。如果是意外丧生还好,要是因为被那些无法无天的家伙折磨而死,要知道不少靠着祖荫每天只知道醉生梦死的纨绔在这方面的想象力和残忍是一般人难以理解的,例如那个哈利维……
说起来,哈利维真的是碰巧被卷入的吗?
一分钟前亚历山大还笃定是那个不会看眼色的家伙过于无聊狂妄才惹下这个事的,但现在他却觉得说不定还另有一层原因了。
熟悉的四层建筑近在咫尺,亚历山大卷起那几张纸,神色复杂。他能打包票,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跟他一样有权限还主动留心收集那些档案,而能够直接调取那些东西的,除了顶头上司路易也不会再有别人。
真的是路易吗?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以及……为什么不告诉他?
从地位和职务上来讲路易当然不需要向亚历山大汇报任何事,但他们差不多是一起长大的,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
心下无端忐忑的亚历山大敲响了路易办公室的门,但他不知道有人正在暗中注视他。
“你说路易会告诉他一切吗?”查理低声问。
德维特和希弗士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说实在的,他们和路易接触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而且虽然长相没什么区别,但这兄弟俩性格差异不是一般的大,路易相当内敛,德维特虽然有时能觉察到他不外露的情绪变化,但这远远称不上了解,更不提查理自带滤镜的各种“我的弟弟”演讲,除了误导他人毫无用处。
“他告诉你一切了吗?”德维特反问他。
查理说:“你一定这样伤害我吗?”查理是路易最亲近的人,但即便如此查理也不敢说他知道路易心里在想什么,迄今为止他差不多都是靠本能来感觉路易的意图,虽然大部分时候确实八九不离十,但被公爵一语道破还是令他觉得有点受伤。
“路易不是冷漠的孩子,他只是不喜欢让人担心他。”查理说。
虽然就杀死哈利夫一事达成一致,但路易始终不向他们公开哈利夫的守卫布置和日常行程,意图很明显,他想自己干。
但查理不打算顺他的意。
“如果亚历山大能让他变得坦率一点儿最好,如果不能,我也有办法。”查理挺自信:“哈利夫有直属护卫,以路易的性格多半会选择正面强攻,但他毕竟当了这么多年的家主,胜算不太好说。”
“你会比他更坦率吗?”德维特看着他的眼睛。
查理:“那当然。我是个和平主义者,更讲究策略。”
“比如?”
“比如先搞清楚科特从他那里挖到的秘密是什么。我有预感那很重要。”他一本正经地说:“另外,我想和普莉西亚见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