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那人没有吭声,室内依旧没有点灯,所有人也都知道她一定伤得不轻,因为他们都闻到了血的味道。
但他不打算停手。其他入侵者被随侍拦住无法上前把倒地的人拖走,他的眼睛早已适应黑暗,能差不多看到一个个头不高的人(鉴于来者应该是莱恩家,这是个女孩子)倒在地毯上,跟莱恩家在位的几个高级成员相比,她们的举动还是过于青涩,如果来的是瓦里西娅或者其他人,想这么快结束战斗可不容易。
这么想着,他随手抄起滚落到自己脚边的胜利女神雕像,掂了掂重量走上前,高高举起——
砰。
一声重物敲击的声响从走廊另一头传来。
起居室里所有人动作都顿了一下,哈利夫反应过来,排开众人就往外走。
“大人!”随侍注意到他的行动,不禁喊道。
砰!又是一声响,哈利夫吼道:“让开!”
他不管不顾地越过还在缠斗的众人,踩着一地狼藉狂奔而出,心脏似乎被那两声重响敲得隐隐发痛,宅邸的灯光仍未恢复,但他太熟悉这栋住了几十年的房子了,黑暗不能影响他的脚步。
行进途中,有三两仆佣瘫倒在地上,像是吸入了什么使人昏迷的药物,一动不动,嫌他们挡了路的哈利夫抬脚就踹,一个年轻的男仆被踢得在地上滚了两圈,额头重重磕到灯架脚上。
哈利夫喘着气站在走廊里,瞪着尽头站着的人,原本锁着的门已经被他砸开了,此刻他正一手提着灯往里看,听到哈利夫赶来的动静后才半转过身来。
“是你。”他眯着眼睛说,第一次没有完全掩饰住仇恨的眼神,上下打量对方即使在昏暗的光线里也能令人清晰感觉到挺拔的身姿,不多不少的肌肉包裹骨骼,身体的爆发力和耐力都是最强盛的时候——这是他最渴望也最嫉妒的年轻躯体。
路易没有提灯的那只手握着一把形状有些奇异的剑,弧度有点弯,剑柄是他一贯风格的黑色,灯光让刀刃看起来尤其锋利。
他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哈利夫,抬手把灯挂到被他暴力破坏得只剩三分之一的门上。
哈利夫发现自己确实完全无法抑制自己对这个年青人的厌恶——这种厌恶是长久累积而来的,但除了路易比他拥有更奢侈的年轻之外,还有一种更深层次的排斥感,他之前一直没有刻意深究,但就在刚才路易朝他看来的那一眼哈利夫瞬间明白了原因所在。
路易跟法希姆原来长得很像,不如说他简直就是体魄更健康、头发眼睛和皮肤没有因为患病而颜色奇异的另一个法希姆。
在法希姆把路易带回白桥时他还处于生长期,因为长个子瘦得脸上只剩两只大眼睛,活像只肤色白净的小猴子。而那时的法希姆已经进入生命的后半程,深居简出,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极少会客,久而久之家族里大部分人都对这个空有本事身体却像个破风箱的男人长什么样印象模糊了,只有明里暗里吃过他不少亏的哈利夫一直在关注他。
眼前的路易此刻跟他记忆中病情还未恶化的法希姆高度重合,尤其是这种看不出其余情绪,只剩一点点淡得几乎叫人以为是错觉的鄙夷的眼神。
简直就像二十年五年前的白狼法希姆再次站到了他面前。
“你果然很像他。”哈利夫抬手制止了几个随侍上前包围路易的动作。“法希姆就是这个样子……自以为了不起却比谁都贪生怕死,不论学习了多少打斗技巧都不愿付诸实践,生怕对手的拳头和刀剑弄脏自己的皮鞋。你今天拿着剑,是终于想通了,要上一场格斗实践课吗?”
路易没有回应他的嘲讽。
在某种程度上哈利夫说的没错,虽然舅甥两人在格斗一事上天赋很高,但亲自动手的次数也同样屈指可数,只是原因不同。
法希姆的病会逐渐剥夺他的力量、灵活度甚至呼吸的力气,到后期更是虚弱到无法想象的程度,而路易则只是为了避免受伤,“不能流血”这件事几乎成了他们兄弟俩的本能,这也是法希姆在他们懂事前几乎是把他们软禁在福星岛那栋大房子里的原因,微小的出血立即处理掉的话没关系,但如果任由血液暴露在空气里一段时间,圣杯身处的空间会出现微妙的扭曲,让血腥味穿越所有有形之物,通知掌灯人寻着这一丝气味而来,不论它们身处何处。
“我早知道会有这样一天。”哈利夫不在意路易的沉默,反身从身后的随侍手中拿过一把剑:“说实在的,这一天比我想的要迟很多,是不是如果我没有从家族里排查圣杯,你会一直胆怯蛰伏?”
“我并非胆怯。”路易说:“但我赞同早晚会有这一天。”
哈利夫嗤笑一声,起居室的突袭失败后他身后已经有人去恢复照明,但房子里整个灯光系统都被人为破坏了,所以陆续亮起的只有蜡烛,这些不稳定的烛光找到哈利夫已现沟壑的脸上显得有些阴森森。
“现在交出被你隐瞒的名字,我可以看在普利玛的份上,对外隐瞒你的叛逆。”哈利夫举起剑:“或者说,你就是那个被隐藏的人?”
在占星师说明圣杯仍存于世,但路易上交的名单里没有一个人的血能引来掌灯人时他就知道路易另有打算了,只是恰好时间之门的魔法研究取得了突破,哈利夫暂时把注意力都放到了那上面而已。
他还想嘲讽一下路易的自不量力,但在他举起剑后路易就身体一沉,正面朝他扑了过来。
哈利夫精神一振,抬手格挡,但他的力量果然有所削减,再加上连轴转了两天的疲惫,竟然使他扛不住冲击力后退了两步才堪堪止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