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尼挑挑拣拣不愿意吃的原因除了本身挑食之外,大概还是被迫禁锢的委屈心理在作祟。风总是一副温柔可亲的样子,说话带着笑,但一直不愿意回应他们下地走走的要求。
他告诉阿尼和查理,这间树屋建在一棵长了很多年的落羽杉上,跟地面的距离比十几个钟楼叠起来还要高。这种高度他们俩是无论如何都没法凭自己爬下去的,实际上连小鸟和松鼠都不会到这么高的地方觅食,大多数时候阿尼只能趴在窗台边往外看,偶尔有一两只鹰隼出现在视线里,就能令他兴奋好一阵子。
其余时候查理就跟他说话,阿尼还不到言行自律的年纪,再加上这间高高腾空的小屋差不多也算与世隔绝了,他一天内说的话比在白兰堡三天加起来都还要多。查理听阿尼说他总能感觉到别人微小的情绪,却不知道要如何证实,时间一长所有人都把他当作任性不好伺候的怪小孩,他也很为此烦恼。
“我的堂哥金利总是说:‘去把我的球取下来,它又卡在树上了!’或者‘我的帽子掉到水里了,想办法捞上来!’——他的仆人会立即答应,但实际上很讨厌这种工作,或者是因为害怕水池里的鳄鱼。”阿尼坐在高背椅上慢慢说:“我说‘他不想去,金利。’大家表现得很惊讶,反倒像我撒了个谎或者在开玩笑似的。”
他仰着脸说:“总是这样子,撒谎的人又不是我。”久而久之,阿尼渐渐发现自己眼中世界跟别人大概是不一样的,于是为了弱化这种“不一样”带来的不良影响,他变得越来越寡言内向。
“你无须为其他人的不诚实惩罚自己。”查理说:“你可能会说,这不是惩罚,而是少观察少说话少惹麻烦而已。可是封闭自己跟世界的联系并不是唯一的办法。”
“我不想跟其他人不一样。”阿尼说:“包括长相——我很讨厌别人盯着我看,大惊小怪地觉得我是个来自异国的稀奇动物,并且因为我性格不讨喜窃窃私语。”
“谁说你性格不讨喜?我就觉得你特别可爱。”查理大言不惭地说,就好像跟白兰公爵初遇时每天在心里暗骂对方糟烂性格的人不是自己。
但他又确实没有说谎,查理是打心眼里觉得五岁的小公爵可爱到不行。大概是因为眼下的他父母慈爱,姐姐宽容,生活幸福,小阿尼其实性格相当坦率,说得少的原因可能纯粹只是因为找不到人听他讲而已。
“世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你没有必要跟其他什么人一样。”查理告诉他:“如果你讨厌别人看你,就努力成为一个大家都不敢忽视你说的话的人,到时你可以理直气壮地说:不许盯着我看!那样你还是你,但把你当成动物使劲看的自然有人去处理掉。”
“是等我成为德维特吗?”阿尼低头皱眉,像是在心里默数自己究竟几岁,大概什么时候才能继承爵位——他父亲还正值壮年呢。
也还好他低下头,错过了查理的表情。这一次阿尼要等的时间可能比他预计的要短,再过几年公爵夫妇会在一次外出中遭遇意外双双身亡,只留下一对尚未成年的儿女。
然后普莉西亚把弟弟推到众人面前,让他成为了史上最年轻的德维特。
再后来,连普莉西亚都远嫁多伦大陆,留下还是个孩子的阿尼独自面对曾经温馨幸福的白兰堡。
这样算起来,这孩子无忧无虑的童年时期简直少得可怜。
他突然把阿尼从椅子上提起来,抱住他。
阿尼:“???”
查理说:“你是世上最讨人喜欢的孩子,记住我的话。如果有人对你不耐烦,不情愿和不喜欢,那原因必定出现在对方身上。”
阿尼总觉得奥斯卡这话说得有点普莉西亚盲目疼爱弟弟的劲儿了。
“没这么——夸张。”他被抱得有点喘不上气来,于是挣扎要下地。
“有。”查理放开他,表情很严肃:“而且我希望你记住这件事。”
“哦,好吧。”阿尼敷衍他。
查理还想说什么,却听到果壳风铃轻轻摇动,他们知道这是风要上来了,于是都闭嘴不再说话。
风本来以为不好伺候的贵族一定会破坏树屋(和里面的一切陈设),然后每天冲所有人大喊大叫,表达自己内心不满和各种奇葩需求。
结果这一两天他们都适应良好,反而让做好了心理准备的风有点儿失落。
查理总是很欢迎风的到来,只要不牵涉到一些整个部族都很忌讳的信息,风通常都愿意替他们解惑。
“其他人?”风愣了一下:“你是指阿塔?他们受伤了,很严重,现在没法爬这么高的树。”
查理哦了一声,心想那几个只长个头的家伙大概是受到处罚。
阿尔弗雷德连夜赶路,终于在第二天的时候找到了很少一点的情报。
“他们是太阳下山之后来的,光线很暗,看不出具体的模样。三个人,扛了一口很大的箱子。”旅店老板眯着眼睛回忆道。
“他们的马和马车呢?”阿尔弗雷德问。
“没有马,也没有马车。”老板很笃定地说。要是放平时只要付了钱,他根本不会去多注意客人的体貌特征,之所以记得是因为他们第二天要走的时候还带着一个年纪很小的孩子,长得尤其漂亮。
阿尔弗雷德皱眉。
根据老板提供的时间,那伙人在带着阿尼与奥斯卡的箱子的情况下速度比他一路疾驰赶到还要快,但落脚过夜时却没有牲畜喝水照顾,这不太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