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房里的烛火跳跃了下,旁边伺候着的大太监依然低头恭敬地立着。
景康帝沉厚威严的声音中竟然带了一丝难以察觉的颤音。
“平民百姓也是人,九五之尊也是人,但凡是人,心都是肉长的,当爹的心思都一样,都希望儿女好。只可叹,生在帝王家,命里就该承受这帝王家的人伦之道”
萧珩默立在那里,淡声道“微臣明白了。”
屋子里再也无声,萧珩品完了手中的茶,起身就要告退。
景康帝的手握着龙案上的案卷,淡声提醒道“阿珩,再过两个多月孩子就要出世了吧,记得先给孩子取好名字。”
萧珩道“是,皇上。”
景康帝默了片刻,抬手取出了案上的纸“这里,是朕昨日列出来的,你先吧。”
大太监上前,取了那张纸,递给了萧珩。
那御纸上果然有景康帝御笔亲的名字,约莫有二十几个,有男有女。
萧珩虽粗略,却也知道那上面名字都是费了心思的,愣了下,之后低首,恭敬地道“谢皇上。”
萧珩自皇宫出来时,宫门已经关闭了,不过他是龙骑卫的总统领,他的手牌可以随意进出皇宫的。
进宫的时候并没带侍卫,出了那偌大的宫门,他一人一骑。
八月秋月已经西斜而去,宫门前未及打扫的落叶被吹得絮絮而起,夜阑深处,唯有他的马蹄踏在青石板路上的声响。
他牵住缰绳,马停下。
低首间,却见青石板上的影子。
一人一马,被拉得细长。
凝了片刻,他回首,望向那宫门。
宫门紧闭,高高的院墙内寂静无声。
他想起了景康帝今天的话,他说在这帝王家,父子除了是父子,还是君臣。且先有君臣,后有父子。
他还说,人心都是肉长的,当爹的心思都一样。
紧攥着缰绳,拧眉,他想起了顾穗儿,还有肚子里那肉乎乎踢腾的小胎儿。
寂寥的心底泛起一丝丝温暖。
顾穗儿心里是牵挂着萧珩的,她本来根本睡不着的。
不过安嬷嬷说为了小蝌蚪好,得好好歇息,她想想也是。
她知道自己今天受了惊吓,小蝌蚪也受了惊吓,她得好好休息让小蝌蚪恢复过来。
所以她闭着眼睛,努力让自己睡去了。
可是即使睡着了,梦里也依然不安稳。
在梦里,她坐在窗子边,窗台上摆着之前萧珩给自己的白玉瓶,里面插着两株桂花儿。
她摆弄着那两株桂花儿,心里惦记着萧珩,怕他因为白天的事受什么牵连。
抬头时,只见外面天阴沉沉的,刮着阴风,庭院的竹子都随之剧烈摆动。
她心里有些怕,想着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萧珩还不回来,为什么安嬷嬷也不见了,还有丫鬟们,都去了哪里
有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顾家庄,可是低头时,肚子挺挺尖尖的,好大。
这显然不是在顾家庄时候。
这时候,肚子里的小蝌蚪动了起来,他也不知道做什么,竟然在她肚子里翻江倒海的踢腾,用圆滚滚的小屁股拱她的肚皮,肚皮上一边高一边低,像水中的波纹一样动荡。
“小蝌蚪你怎么了”她低声喃喃地这么道。
刚说出这话,突然间一片亮光让她的眼睛几乎睁不开。
她惊讶地抬起头,只见一轮太阳正从天上落下,缓缓地飞入她的窗内。
她瞪大眼睛注视着这一切,想着太阳怎么会落下来呢。
那太阳落到了她肚皮上,慢慢地将她肚皮笼罩住,然后仿佛融入其中一般,慢慢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