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一声中气十足的惨叫声,路明非从梦中惊醒了,他从床上一跃而起。
可能换一两年前做了噩梦,他只能惨叫着从床上滚下去摔个大马趴,但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他做了噩梦之后已经能一个姿势标准的鲤鱼打挺蹿了起来拔剑四顾心茫然了。
以一个蹲姿的姿势,路明非站在床上有些心有余悸,才从睡梦中醒来的他大脑还有些浑浑噩噩的,长久闭阖的双眼忽然接收了光线导致眼前的一切有些白茫茫的一片,在视线恢复的这短短十几秒里,他的脑海里依旧残留着那个极为清晰的噩梦。
不同于以前的无数次模糊的痛苦记忆,这一次的噩梦就算已经清醒了,路明非也记得格外清晰,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句对话。
他很清楚地记得自己再度回到了已经埋葬在深水之下尼伯龙根里的白帝城,那座神殿的青铜柱上每一道太古的文字都那么印象深刻,而更令人记忆清晰的更是那只能照亮神殿一隅的烛光里的人。
记忆越上涌,路明非开始拼命回忆起那场梦境中的一切细节,不同于往日的浑浑噩噩,这一次的体验简直就跟真实一样,那种细腻的感觉是他从未在其他梦境里体验到的,他还清楚地记得,他见到了那个本该已经永远地埋葬在青铜与火熔铸的牢笼里的男人回来了,来到了自己的梦里让自己陪他坐一坐
神他妈坐一坐!
醒后的路明非莫名其妙地就毛骨悚然起来了,这什么灵异恐怖片的展,龙族的世界观里有灵魂和鬼魂一说吗?卡塞尔学院里可没这一个科目啊!尽管二年级开始就有可以选修,看起来相当吊诡的“堪舆学”和“星经学”,但据说那可都实打实有着渊古的古老传承的。
前者堪舆学脱胎于晋仙师所著的《青巫术·活人经》,后者星经学更是可以考据到先秦年代的最古星表编织者、岁星的现者,甘德。总的来说,就算学院里看起来最离谱的学说每一个都是有“科学依据”的。
但“灵媒学”和“驱魔学”?
抱歉,如果你开学拿着选课单真这么去问了,教导主任只会一脸鄙夷地看着你,但谅于你还是这所学院的学生,还是会慈眉善目地拉着你的手和你一起坐下来,慢条斯理地科普说我们卡塞尔学院向来都是恪守唯物主义的高等精英学府,你想要学招魂或者驱鬼,恐怕你得去隔壁神学院交流学习一下你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写交流生的推荐信!但作为交换条件,你得保证你这学期的绩点能在38以上
鬼嘞!路明非对那些满口科普唯物主义基本概念,张口闭口物质决定意识的家伙都是报以嗤之以鼻的态度的你说嘛!凭什么龙族能存在,鬼魂就不能存在?难道能使用言灵之力,篡改世界规则基石,甚至凭空用炼金矩阵创造“小天地”的龙族不比鬼魂扯淡的多了?
起码在今天之前,路明非是这么想的。
坐在床上的路明非真的巴不得把以前那个笃信“世界既然已经有了龙类这种诡异的东西,必然就存在着更诡异的神秘”的自己一巴掌扇死。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求锤得锤哦不是,是作茧自缠!
你看嘛,不是都说只有相信鬼的人才能见到鬼吗然后自己就撞鬼了!
路明非到现在还不是太能确定自己到底是做噩梦了还是真见鬼了,那个梦境的持续时间很短,他现在回忆起来,从头到尾大概就是自己不知道多少次回到了那个神殿里,但是这一次一成不变的噩梦忽然有了转变。
白衣男人,或者说诺顿殿下居然主动跟他对话了,还让他一起坐下,感情至深地聊了一会儿的天。
好吧,好吧。路明非承认,屠龙者跟死去的龙王饮酒对谈什么的,有种“诺顿殿下,你坐下,听俺说说知心话”的河南梆子诡异感,但自己在梦里忽然看见已经死去的老朋友,第一时间还是不可避免地有些情绪上头了,抛弃了一切的恐惧,无视了许多立场,自顾自地跟对方聊了许多。
路明非先问这位老朋友的就是,死的时候到底什么感觉?
会痛吗,会不会痛很久?死之后的世界又是什么样的,真的有牛头马面吗?还是说龙类信仰的神话体系是别的一套,来接他的是其他什么司掌死亡的龙类一类的玩意儿镰刀和死亡之王?应该没这种西幻小说味儿十足的东西把?
白衣男人回答他说,路明非,死亡并不可怕,对于龙族来说死亡无异于长眠,但就和其他生物一样,对于龙类来说死亡也同样是一场很长很长的梦,看不见尽头的梦,在梦里你会觉得自己在黑暗中无限地下坠,耳边听不见风声,也看不见光,有的只有永恒一样的梦以及孤独,这是每一个龙类都经历过的环节,我们把它视为诅咒,又在无数次的轮回中拥抱这份诅咒。
路明非听着这有些诗意的回答有些释怀,他原以为对方会痛骂他一顿,但结果没有。这让他的负罪感更严重了,情不自禁地问出口说:你以前是真的记不得自己是龙王了吗?老唐我可以叫你老唐吧?算了,我就叫你老唐吧,反正现在是我在做梦我最大。老唐,我认识的“老唐”真的存在过吗?还是说在你恢复记忆的时候“老唐”就已经死了。
白衣男人望着烛火很久,才向路明非说:
“其实大部分龙类新生后并不会失去记忆,可当你在那片黑暗中下坠得太久了,久到你遗忘了你在下坠的时候,你会逐渐地在黑暗中解体。你的灵魂、身体、记忆,一点点地被黑暗所解构,直到你遗忘掉你自己是谁的时候,往往新生就会来临。
偶然间你看见了光,所以你睁开眼睛,见到了崭新的大地,你踩在新世界的泥土上自认为完成了新生,可其实那时你是不完整的,你的灵魂还在无垠的黑暗中下坠,直奔你而来,直到它们找上你的时候,那时你才可以被称之为完成了“新生。”
“所以说,老唐就是诺顿,诺顿就是老唐吗?老唐没有死,他一直都是真实存在的。只是我们对诺顿做的事情实在是太令他过分了,所以他才决定和诺顿联手一起干翻我们?”
白衣男人对于路明非的这个疑问没有做出回答,只是沉默。
之后路明非絮絮叨叨地和这个故人说了很多话,他说你知道吗?老唐,你死后我好几天都失眠了,睡不好觉,每天晚上一闭眼就看见你被那些铁刺穿得跟血葫芦式的,一边惨叫一边说我好痛啊,路明非你该死啊!直到后面看了心理医生我才好一些了哦,我不是在怪你,毕竟你丢的是命,我只是睡不好,我只是吐槽一下,也就是说如果你真变成厉鬼了,冤有头债有主别来找我啊,先去找林年
白衣男人听见林年的名字也不曾做任何反应,只是聆听路明非着牢骚。
路明非跟他说:老唐你走了以后我去了一趟纽约,找到了你家,就是那间出租屋,说实话,你出租屋真的乱得跟我以前和表弟住的房间有的一拼
对了,很抱歉你家猫死了,应该是饿死的,死在了笼子里,真傻,笼子是开的也不知道自己出去找食吃,你家那么乱肯定能翻出两窝耗子来
哦对了,老唐我跟你房东说你有事回国了,把房给你退了,还给了我一大堆退还的租金,我把那些钱都捐给你以前长大的福利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