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是在重复法正的话,同时又似是在问我,只是孔明的内心深处无人知道,就算是我,也无法窥视分毫。
我想了又想,这么跟刘备说:“当年先生闲云野鹤在隆中,无意仕途,后来跟随你出山后,全心全意,就是性命都能为你交付,你若有一星半点的疑他,你还是人吗?你不如给他一杯鸩酒算了,省的天天疑这疑那,怀疑先生的忠贞。”
刘备抬起眼看我,呵呵一笑:“其实你也是没把握的对吧,如果孙权真把诸葛瑾全家老幼砍了,把人头送到孔明面前,他会如何,对吗?”
我闭了嘴看他。
诸葛瑾是孔明的亲哥哥,往年孔明还在隆中时,每年过年诸葛瑾都会带着大包小包的年货,携妻带子来隆中和孔明一起过年,他们兄弟的关系看着不亲,实际上的确是血浓于水,除了政见不同,诸葛瑾对孔明的好,是一个哥哥能对弟弟做的全部。
曾经诸葛瑾也劝孔明一起去东吴算了,那时我也在,那时候孙策还没死,孔明只笑吟吟的答他:“你们江东繁盛富足,文有张昭还有兄长,武有周瑜等一干上将,更还有隐世的大贤,自古江东多才俊,我去做什么?”
诸葛瑾提着他的耳朵说:“以你的才华,还怕不能在这些人面前显露出来?假以时日,重臣之首舍你其谁?”
“痛痛痛!兄长放手!君子动手不动口!”孔明耳朵吃痛,嚷嚷。
然后,诸葛瑾就看着孔明叹了口气:“其实你是怕你去了,日后就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了吧?”
孔明一笑,不置可否。
“我的资质只在中等,只有你有天纵之才,孔明,只有你才能璀璨在这个乱世,光耀千古,让世人尽识诸葛家!”
“孔明他们家,其实挺有意思的,诸葛瑾跟着孙权,是孙权的重臣谋士,而我请到了孔明,多年来,我待孔明一直如师,孔明对我的重要不用说了。孔明他们家族还有个小族弟,一直投效的曹操。这么想想,是不是很有意思?”
我听懂了刘备言下之意,只说:“这也是法正和你说的?”
刘备笑笑:“这是事实嘛。孝直跟我说,孙权我们的确应当打,就算是为了脸面,为了尊严,也得让孙权痛了,天下都怕了,才没有人敢欺辱我们。”
我忽然想起来,刚刚不是在说刘备为什么要杀我的么,怎么就窜到这里来了,便问:“这和你要杀我有关系么?”
刘备笑起来,半天才道:“向月啊向月,你还是老样子,急脾气的很。向月,你跑去洛阳行刺曹操了?”
我直着脖子道:“嗯!我敢做敢认!怎么,我行刺曹操不是好事?你因为这个要杀我?”
刘备连连摆手:“我谢你还来不及,我实是没有想到,你跟孔明一吵架,不声不响的就跑去干了这么大一件事。后来司马懿带你回来,要将你还给孔明?”
我嘴巴闭的紧紧的,瞅着他。
“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怪吓人的。这里只有你和我两个人,我也是想和你说说话,我们已经很久很久,没在一起谈天说地了。”刘备摇摇头,“后来孔明跑去小陈村接你,虽然冒险了些,我也不反对,后来……翼德那天晚上死在了军营里。”
刘备抬手,拿起桌上白瓷带花的茶盏,缓缓的倾斜出水来,他看着水,轻轻说:“那几天翼德一直在找我,问我什么时候能出兵,我给他问烦了,将他大骂了一顿,翼德又说,怎孔明不在府里。我当时很头疼,我知道云长出事以后,翼德就一直对孔明不敬,想逼孔明答应伐吴。我听他这么问,把桌子都掀翻了,吼他,你还想干什么?把孔明抓起来,还是要把孔明杀了啊?我让他滚回军营里去,没事不要出来添乱,现在已经够乱的了!”
我心里沉了沉,这也是刘备心里过不去的梗。
“其实我一直有遣人盯着翼德,就怕他冲动误了大事。那天下午翼德就醉酒,打了副将,盯着翼德的哨探觉得不妥就报了两路消息出来,一路报给了我,我那日身体不适,发了高烧,没有接到线报,另一路报给了孔明,孔明为了接你,并不在府中,也没有接到消息,翼德……没了……”
杯里的水已经满了,刘备的手依然很稳,水从杯口溢出,流到桌上。
我似乎明白了一些,说:“不干先生的事,一码归一码,我愿意给翼德抵命,你别怪在先生头上。”
“我谁都没有怪。”刘备看我一眼,才将白瓷瓶放回桌上,“翼德脾气暴躁,醉酒误事,我说了他多少次了他总也不听,他死了,他该的!他留下的姑娘,我已经代阿斗娉她为妇,阿斗是我的太子,她就是唯一的太子妃,翼德留下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有我在,就像翼德还在一样,没人能欺负他们!”
刘备重情,何况他觉得愧疚,我一点也不怀疑他说的话。
“当然,哨探的密报,包括孔明出府,这些事都是绝密的,很多很多的事,只有我和孔明知道,一直都是这样,一直跟着我的那些人就不说了,基本上都是一群大老粗,打打杀杀还行,这些事巴不得都累在孔明身上,来蜀之后的孝直啊,正方啊,虽得我看重,但是很多很多的秘密,都是直接报给我和孔明的。说句玩笑话,就是我私房钱放在哪里,孔明都知道,我和孔明之前没有秘密。”
“那你为什么要问他那么诛心的话?你知不知道这段时间他心里有多难过?”
刘备袖着手坐在那,脸上带着熟悉的笑,很平静的说:“我和他没有秘密,和我之前问他的话冲突吗?我问的不对吗?翼德遇害,虽然是翼德自己脾气不好,是自己作出来的,但当真与我,与孔明一点干系也没有吗?翼德被杀,脑袋被割了下来,那副将连夜逃往了东吴,还不是觉得东吴杀了云长,我却对东吴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