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懂什么?”胡员外似是十分惋惜吴秀才,闻言大怒:“他这样书史皆通之人,又是这样的文章,考不中才是稀奇哩!许是这几年官星未至,今年保不齐就好了,回头让他去庙里给文曲星上两柱香。”
杜长卿嗤笑:“给文曲星上两柱香……你不如让他给主考官送两叠银票来得有用。”
此话一出,周围一静。
陆瞳看向杜长卿,胡员外愣了片刻才回神,抖着手指向杜长卿:“你说什么?”
“哎,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是我听别人说的。”杜长卿凑近,压低了声音,“原先我有个朋友,他表哥一字不通,比我还废物,后来居然秋闱中了榜。后来他自己喝醉了酒说漏了嘴,说是买通了判卷考官。”
杜长卿道:“那卖鱼的吴秀才穷得病都看不起,又没钱打点礼部的人,活该被人顶了名额,这点都看不明白,还说什么书史皆通,书呆子吧!”
“休要胡说!”胡员外一口打断他的话,“这等毁谤之言,被别人听到你我都要有麻烦的。长卿啊,你说话须谨慎,否则惹出祸事来,老夫也救不得你!”
话虽如此,胡院外的脸上却有些阴晴不定。毕竟杜老爷子过世前,杜长卿的确有一帮走马游乐的狐朋狗友,这些消息,未必不是真的。
杜长卿耸了耸肩,低头胡乱刨着茶盘里的红枣:“叔,我当然知道这话不能对外说,不过呢,我看吴秀才今年中榜可能也不大,年年有新人进贡,他场场名次得往后挨,这没指望的事,做了也白做,不如早点放弃。”
“你!”
陆瞳问:“既有考场乱象,为何不举告天听?舞弊可是重罪。”
胡员外欲言又止,杜长卿却无所顾忌,笑道:“没证据的事,怎么举告天听?说不准状子白日写了,写状子的人夜里就被抓了。被代替成绩的都是白身的读书人,谁经得起与官府为敌?考不中不过是没了仕途,和当官的为敌,那可是要丢性命的。”
他“啧啧啧”了几声,摇头叹道:“谁叫咱们无权无势?这世道,谁是主子,谁说了算。”
胡员外脸沉沉的,似被杜长卿一番话激起怒火,却又无可奈何,隐忍半晌才吐出一句:“人见目前,天见久远。今后怎么样还说不定,老夫看秀才定能高中,注定显达!”
杜长卿伸了个懒腰:“叔你这话骗的了谁?”他想了想,“不过我听说陛下这几年对舞弊一事有所耳闻,说不定今年严审究报,还真能给吴秀才一个出头的机会。”
这话透着敷衍的安慰,胡员外脸色并未因此好转,默了片刻,他换了个话头:“勿提此事,长卿啊,最近杏林堂那头没找你麻烦吧?”
杜长卿:“没呢,都过了这么久,姓白的现在黔驴技穷,来杏林堂瞧病的人少了一半,他发愁还来不及,哪有心思分给我?”
自“纤纤”开始售卖后,杏林堂的客流少了许多,白守义先前因春水生一事,将所有黑锅推脱在周济身上,又将周济赶走。没了老大夫坐馆,来杏林堂看病的人一日比一日少。
阿城把包好的药材递给胡员外,胡员外接过药材,点头:“那就好,他要是敢找你麻烦,老夫给你做主。”
杜长卿笑嘻嘻应了,又送胡员外上了马车,待胡员外离开后,才晃晃悠悠回了铺子。
陆瞳在看新买的医书。
杜长卿低声自语:“谁要他做主,他要是敢找我麻烦……”
银筝好奇:“如何?”
杜长卿谄媚地递一颗红枣给陆瞳:“我就让陆大夫给我做主。”
银筝:“……”
杜长卿捧起他的茶往竹椅边走,小声嘀咕:“也不知道那老王八现在在干嘛?”
……
白守义坐在屋子里生闷气。
近几月来,他瘦了许多,连带着那张白胖如弥勒的脸也干瘪了起来,没有了往日的和善,看上去多了些刻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