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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哭了,两个人抱着哭,最后还是没离。好了,就这么蹉跎着,她三十出头,年纪不小了,他冷不丁地把孩子都抱回家了。她想离开,但是雷正德开始纠缠不舍。她不明白,她只是想离开而已。你找了别人生孩子,为什么不放过我?耳边传来“哐当哐当”的声音,林望舒却是并不愿睁开眼,她飘飞的思绪又回去了许多年前,她想起来自己最初的梦想,当时回城,自己也想考大学来着。她不算多聪明,但也不算笨,重新拾起来课本并不难,可因为结婚,嫁了人当媳妇,下了班就得给人在厨房里煲汤,又因为被分了北大行政老师那么一个好工作,她也就放弃了这念头。其实她怎么好意思说,后来她看到那些清北的天之骄子,其实很羡慕,她并不比别人大很多,却要被人家叫小林老师。她偷偷地去教室里,听那些大师们的授课,总是听得入迷,也会没事翻书多看看。但这些,总归和那些正经学的没法比。师出无名,她这辈子就只是一个行政老师,和那些授课的老师是天壤之别,跨不过去的鸿沟。因为这个,她其实并不喜欢别人夸她聪明。那于她来说简直是嘲讽,仿佛在说,聪明有什么用,还不是登记登记信息处理处理琐事,回到家里再给公婆洗手作羹汤。这时候,耳边那哐当声却越发近了,而伴随着的,还有嗡嗡嗡的声音,就像是许多蜜蜂在耳边响着。林望舒蹙眉,终于睁开了眼睛。最初视线是模糊的,这是一个蒙了白雾的世界,接着逐渐对焦,眼前的一切逐渐清晰起来。面前竟然是两个女生的笑脸,梳着黑油油的辫子,辫梢垂在肩膀上,挂着朴实天真的笑。她们身上穿着的,竟然是绿军装。那样子,像极了二十岁上下的自己。她有些懵,茫然地看向四周围,这时候她才发现,她竟然是在火车上。带着陈旧年代气息的火车,绿皮硬座的,满车厢都是人,过道里也坐满了人,他们抱着自己的行李靠着旁边的座位打瞌睡。关键是人们身上的衣着,是一片蓝灰绿的世界,充满了过去那个年代的气息。林望舒疑惑地打量着,许多想法涌现在心头。“姐,你醒了?”这时,她就听到那姑娘笑着说话,那说话的声调,都带着一种特有的朴实。“这是哪儿?”林望舒并不知道什么情况,不过还是不动声色地这么问。那个姑娘笑着看了看手腕上的表:“现在已经早上八点了,据说是九点就到北京了,看来快了。”林望舒抿了下唇:“同志,你是从哪儿——”她其实是不着痕迹地套套话,只是,当她的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她突然发现一件事——她的声音。是了,她的声音和往日完全不同,反而是带着小姑娘的柔润清甜。她怔了下,之后僵硬地低头,于是她便看到了自己身上。穿的是绿军装。在后来的人们看来很土的那种绿军装。这样一身装扮,是她在云南农场时的穿着了,回来北京后,雷正德说太土,带着她去王府井买了几身好的,从此这些衣服就再没穿过了。她浑身血液发冷,不过还是抬起手来,捋起袖子,看了看手腕。她当初为了伺候好雷正德妈,给她煲鸡汤,又给她端到面前,谁知道雷正德妈一伸手,汤洒了,烫到了,留下了疤。现在,捋起袖子,她看到自己的手腕白白净净的,没有一点点疤痕的痕迹。心狂跳起来,不过她还是不动神色地抬起头,望向对面的姑娘,略沉吟了下,才开口:“也不知道宣武红旗中学现在怎么样了。”她有了猜测后,自然要求证,她记性好,还记得当初自己和雷正德一起回来时,火车上遇到的知青小姑娘,是宣武红旗中学的,和她一届的,不过不是同班。如今处境毕竟诡异,她不敢贸然说什么,便用这话试探,如果自己猜对了,她自然回话,如果根本不是,她顶多以为自己在喃喃自语,也不至于起了什么疑惑。那姑娘一听,却是眼睛亮了:“谁知道呢,当时我们走的时候乱糟糟的,现在早就复课了,不知道老师们还在嘛,我记得你们丙班的胡老师,以前还给我们代课过……”林望舒听着这个,再也没有怀疑了。果然是的,果然是的,她竟然回到了十二年前,一九七七年的春天,她和雷正德回来北京的火车上。她攥紧了颤抖的手,看向车厢内。如同那被八国联军轰炸过后再也回不去的恩佑寺,这车厢,这灰扑扑的蓝绿色,还有这黑油油的辫子,都是她绝对不可能回去的青春,是她无法挽回的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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