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会想这些呢?”贝洛问。
尤里说:“在那片地下园区里,我用魔法把那些精灵引向毁灭,整个过程中,我好像完全没有抵触情绪,其实……我还有点开心。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我……哎,怎么形容才好呢,很难说清,就像上学的时候憧憬着放假,看看日历,距离期末越来越近了……很像这种感觉。你觉得这是好事吗?”
贝洛说:“事情不只分‘好’和‘坏’,不能这样下定义。你当时做了应该做的事,避免失控的精灵冲击城市,减少了很多损失。”
尤里轻轻摇头:“不,我指的不是行为,而是我的感受。我感受到的那种‘憧憬’……这种感觉很舒服,可是我又觉得不太对劲。”
贝洛琢磨了一下,隐约有点明白他的意思了:换生灵的心智越接近精灵,情绪就越亢奋。
就像有些儿童十分憧憬成为大人。他们会拿起父亲的手提包,在镜子前摆出上班回来的姿态;还可能穿上妈妈的高跟鞋,偷偷抹点口红……这种小孩,如果有人夸他们“像个小大人”,他们会十分开心。
未来到底是什么样,其实他们看不清楚,但仅仅是这种“我在长大”的模糊感受,就足以让他们愈发自信,挺胸抬头。
换生灵能感觉到自己身心的细微变化。尤里是个社会化程度极高的换生灵,他一边清晰地感受到越来越浓厚的憧憬和愉悦,一边又觉得这样的情绪不对劲。
见贝洛一直不说话,尤里接着说下去:“我希望,将来我先崩毁掉,然后你再死……啊不是!我不是说让你很快就死,我的意思是等我不记得你了以后,你很就快死还是很老再死都可以,什么时候死是你的事,我就不管了。”
“你不希望看到我死。”贝洛望着他。
这不是疑问,是陈述。
但是,贝洛有种感觉:尤里说这些话,并不是想说“看你死我会难过”之类的常见理由——至少不会只因为这些。
尤里抿了抿嘴,轻声说:“你还记得吗,我拆了排球馆之后,你跟我谈过‘什么情况下才能伤害别人’这个话题。”
“嗯,我记得。”
“我有种感觉,如果你死了,而且是在我很清醒的时候死的……那之后,我可能会伤害很多人。你活着的时候,你可以替我做判断;如果你活着但是不在我旁边,我也可以依照你的指导来做事。但是如果你死了……”
说着说着,尤里的目光移开了些,又像心虚的小动物一样瞟了一眼贝洛。
然后他继续说:“你知道吗,我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产生过‘想杀人’这种念头。哪怕面对马尔科的时候也没有,那时我只是依照本能做事,没有什么清晰的想法。但是……就前几天,你还没出抢救室,我听说你有可能会死的时候,那个时候我突然很想杀掉点什么……杀掉提亚,希锡,也许我打不过们,但是总之我想杀掉他们,哪怕提亚怀孕了,我也想杀掉她和她的孩子,如果遇不到他们,那就杀掉能遇到的人,什么特勤队也好,精灵也好……会不会还包括其他人呢?我也不知道,说不定也包括……”
贝洛尽量露出笑容,用开玩笑的语气说:“你这话听着真不像人。”
“我知道,”尤里一个个吃掉套在左手指上的妙脆角,“我知道……但是反正病房里只有你和我,我懒得装人了。”
他一边咀嚼一边思考着,摇着头继续说:“而且……那种感觉很特殊,和我以前了解到的‘情绪’不一样。不是电影里的那种,电影里的人想杀别人,一般都是有什么目的,仇恨什么的,或许我也有仇恨吧,但好像还是不一样……我说不清楚。啊,对了!我想到了一个比喻,它很像饥饿。它不是‘计划’或者‘憎恨’这种东西,它更像是饿。是那种浑身不舒服、脑子不灵光的感觉,是饿极了,什么都想吃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