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因为讨厌离开妈妈吗?”
“别让阿尼听到你这么说。”公爵夫人轻轻拍了丈夫一下:“他很努力。”
阿尼今年五岁,不管是什么阶级家庭的孩子,这都还是一个可以名正言顺在母亲怀里撒娇的年纪,但小阿尼虽然依赖母亲,但不知为何特别自律,在有家庭成员之外的人在场的时候总是很正经地把公爵夫人称为“母亲”,虽然理论上这才是正确礼仪,可他们夫妇俩都不是会用礼仪来严格要求孩子的类型。
不如说公爵更希望儿子能更活泼任性一点,阿尼还小呢,完全没有必要这么一本正经。
叫他怪寂寞的。
“他的性格像父亲。”公爵感叹说:“可明明长得这么可爱。”
就像这一次,阿尼完全可以嚎啕大哭滚地板发脾气,抱着自己的腿不许他上马车,闹得所有人鸡飞狗跳,必须父母抱抱举高高哄很久许诺带回无数玩具,可以上这些令人期待的场面一个都没有发生。
他的小儿子先是用成人的谈判方式向他们表达不要走的意愿,被他们用同样的方式一一驳回之后能想到最任性的抗议方式居然是逃课。
公爵夫人其实也有点担心:“阿尼跟同龄的孩子相比太内敛了点儿,是不是因为只有一个安静的姐姐,没有哥哥带着玩的原因?”
可哥哥这种事,现在才谋划肯定已经来不及了。
“也许是城堡里的孩子太少了,他的老师都是沉稳的成年人。”德维特公爵看着窗外的景色陷入沉思。
“等这一次回去,提前选几个孩子跟他做伴吧,再换两个年轻一点儿的老师——我会跟皇帝陛下谈的。”普莉西亚和阿尼的老师都是帝都来的,跟皇子公主的老师统一规格,这是皇帝的好意。只是跟公爵两个孩子相比,几个年龄相仿的小皇子好动得跟猴子差不了多少。
公爵倒是希望自己的孩子也这么好动呢,只是女儿向来安静温柔,阿尼出生的时候他以为自己终于也拥有一只小猴子了,结果儿子越长越往爷爷那个方向发展,简直愁人。
夫妻俩商量了很久都没有就“如何解放孩子天性”这个议题上取得进展。阳光透过窗子照进车里有些刺眼,公爵夫人想要放下窗帘,扶上窗框的手在看到外面的情形时顿了顿。
她看到好些路人成群站在离大路不远的地方,从头顶水罐的农家妇女到神情疲惫的旅人各色都有。公爵夫人转头跟丈夫低声说了几句话,德维特公爵拿起摇铃,吩咐车队从双车并行改为单车前进,并不用路人避让。
“别让大家为了我们忍受日头暴晒。”公爵交待他们。
他还特意叫人将补给车上的牛奶分给因为车队被迫站在水沟边和灌木丛里的人喝。
“再没有比这更仁慈的事了。”被分到牛奶的人都格外感激。
虽然牛奶不值什么钱,而且到了晚上贵族车队里储备的牛奶也会被倒掉,但光是这份心意就十分难得。
“那是从勒梅纳的方向来的。”一个稍微年长的人很肯定地说:“必定是德维特家的大人或小姐。”
和其他人因为交通管制也被挤得离开大路的查理也分到了一小杯牛奶,他转手给了身边的孩子,撩起斗篷往前方看,正好看到最后一辆马车消失在道路尽头。
马车上的家族纹章看不清,但车队两旁的骑士即使穿着铠甲也难掩不凡的气度,想必就是前代骑士团了。
那种规模的车队,车上坐的不是公爵也必然是公爵直系亲属,比如公爵千金或者……继承人。
小德维特会在车上吗?
查理放下斗篷兜帽,跟着众人重新回到大路上,大家都还要赶路。
他确实有计划去勒梅纳看一看,但在此之前还想顺路去一个地方。
守门人阿托坐在小屋里玩一种骰子游戏,他的狗懒洋洋地趴在门口,看守大门旁一个放在洗脸架上的大铜盆,只要有生面孔进来而不在铜盆里放一个铜子的费用,或者胆大包天想要从里面偷钱,这只大狗就会很凶恶地大声叫唤,引阿托拿着他的烧火钳冲出来。
镇子上的人都开玩笑说他的狗才是真正的守门人。
“你好啊,拉比。”查理轻快地对那只守门狗打招呼——然后毫不留情地被吠了。
阿托立刻扔下骰子跑出来,恶声恶气地问:“你是什么人?!”
查理举起双手:“我从布提辛尔来,想找罗伯特太太购买她的草药。”
他准确无误地说出来镇民的名字,而且罗伯特家的草药确实远近闻名,阿托狐疑打量这个大热天也穿着斗篷的家伙:“交钱了吗?”
查理这才想起来那个守财奴治安官的进城费制度——本来以枫林镇的人口和规模是够不到收取费用的级别的,但治安官为了敛财厚着脸皮夸口要把枫林镇扩建成枫林城,各项制度也要和大城接轨。
虽然接轨的只有收钱的地方。
“我不知道规矩。”查理忙说,扔了两个铜子进大盆里,发出清脆的响声。
阿托这才放下火钳,不再理会查理。
查理在枫林镇住了好几年,即使天快黑了也不妨碍他找到路,只是当他沿着熟悉的方向走到目的地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一栋摇摇欲坠的老房子。
桐木街22号门前的小花园荒草从生,门窗上到处是蜘蛛网,屋顶有好几个地方都破了,风雨都会从破口灌进去,时间长了阁楼里全是青苔和霉菌。
他掏出怀表,现在是晚上七点钟——路灯还没有亮,但太阳已经下山了,大部分人都在家里吃完饭,他快步穿过小花园,绕到22号后门,上面还挂着一把大锁,但被查理用一根掰直的铁丝捅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