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莳无奈地说“我们去那边总行吧”
然后他们两来到了儿童嬉水区,水连小腿都没过,旁边还有那种水滴拱门,小孩滑滑梯,基本过来的都是孩子,只有他们两如此高的大人坐在一群小孩中间,不时还有皮孩子往他们身上爬,苏一灿几度盯着岑莳的膝盖,他右腿膝盖上戴了一个黑色的运动防水护膝。
她了几次后,还是出声问道“你这个地方能下水吗”
岑莳低头了眼回道“没事。”
说着他弯起膝盖,苏一灿伸出手“我。”
然而她的手还没碰到护膝便被岑莳握住了,他垂着眼睫对她说“我不疼,就是样子丑,你别。”
苏一灿见他难得露出难为情的神态,没有再坚持。
不一会有调皮的小女孩盯着岑莳喊“叔叔,叔叔,把我举到小熊身上去。”
岑莳从水中站起身将她放在小熊肩膀上面,在她身后护着她,旁边的家长跟着笑,帮小女孩拍照。
苏一灿着孩子们闹腾欢笑的场面,原本紧绷的心情也渐渐放松下来,岑莳不知道在小女孩耳边说了句什么,小女孩刚被放入水中就朝苏一灿泼了一脸水,苏一灿一愣,小女孩怯怯地指着岑莳“是叔叔说你怕水的。”
这句奶声奶气的话一出,周围很多家长都盯着苏一灿笑,她黑着脸从身边舀起水就朝着岑莳泼去,岑莳也不躲,给她泼得一脸,用手一抹,露出好洁白的牙齿。
旁边一群孩子见他们在打水仗,全部围过来,顿时,儿童区这一角便成了混战,原本上半身还干着的苏一灿,这下浑身都湿了,不得不说孩子们的战斗力太强,最后岑莳和苏一灿被迫快速逃离这片战场。
岑莳跳进了成人区,水瞬间漫过腰,他让苏一灿下来,她对他摇头坐在岸边,将双脚没入水中,盯着水里不停划动的脚背。
岑莳兀自游了两个来回,从水里探出来问她“我游得怎么样”
水珠顺着他的额边落下,她着他像被水淋湿的大狗狗,好得忽然有种想rua他的冲动,但意识到自己有这种冲动时,苏一灿又暗自垂下视线,面上无波地问道“学过吗”
“自学。”
“不错了。”
“就是蝶泳游不好,苏老师教教我怎么样”
苏一灿只是盯着他笑,不说话。
没一会岑莳又游走了,苏一灿抬头望着远处那几排最大的滑梯,将近20米高自由下落的滑道,还有360度旋转全封闭式的,她记得还是她很小的时候,学校组织去那种室外的水上乐园,最高的滑梯全班只有她一个人敢往下冲,那时的她在水中就像是一条无所畏惧的鱼,畅快淋漓,而现在,还要被一群幼儿园的小朋友嘲笑怕水,她嘴角泛起一丝苦涩,抬起头望着那几个最大的滑道出神。
而水下,岑莳已经不知不觉游到了她身边,水面毫无波澜,水下苏一灿的脚踝却感觉忽然一紧,等她回过神来时整个人都被拽入水中,在身体下落时,那种熟悉的紧张感再次从四面八方包裹着她,有那么一瞬她只感觉眼前一黑,身体条件反射开始僵硬,可下一秒岑莳露出水面拽住了她的手,她的身体停止下落,岑莳熟悉的声音在她面前响起“怎么样”
苏一灿只感觉水流像汹涌的利器朝着自己的皮肤侵袭而来,有种刺骨的疼痛,明明平静的水面,却好似不停起伏要把她吞噬一般,将她瞬间拉回那个黑暗的岁月,漂浮的尸体,刺眼的白布,无力地哭喊和挣扎。
她不是没有尝试过克服这种心理障碍,但她克服不了,这么多年了,她走不出这一步。
岑莳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发抖,拉着她将她一点点扶到岸边,把她的双手搭在岸上,他手臂很长,站在她身后撑住岸边便能给她圈出一片天地,他的呼吸离她很近,像诱导孩子似的口吻对她说“你脚是能碰到地的,这里水不深,别怕,我在你后面,你转过身来我。”
苏一灿的呼吸是乱的,双手死死扣住池边,瞳孔不停颤抖,身体僵硬到失去行动能力,然而岑莳的声音却像有温度般,让周围的水流也热了起来,不停对她说“上次徐清在湖里差点溺水是你救了他,你明明可以的,是你把自己给困住了,不要放弃自己,慢慢来,你回过头来我,我就在你身后。”
苏一灿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睫毛剧烈抖动着,岑莳没有催她,只是耐心地等着她自己转过身来,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着,他不知道苏一灿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朝自己迈出这一步,可是他想带着她试试,当他得知那次在湖底她会下沉不是因为她不会游泳,而是因为差点放弃自己的生命后,这便已经不是她一个人的心结了。
在那之后,岑莳好似忽然明白了杜敬霆为什么还会想了解她的病情,说她的心跳早已停止了跳动。
一个对于“生”毫无留恋的人,一个随时可以终结自己生命的人,一个似鲜活却早已枯竭的人,她还能用她微薄的能量照顾着他,他不忍心她继续下沉,即使他自己也是一身伤病却仍然想拖着她。
也许是岑莳的手臂横在她的两侧,无形中给了她一些安全感,半晌过后,苏一灿好似终于调整好了状态,一点点转过身,当她回过身目光与岑莳交汇的刹那,她见远处滑道上兴奋的身影,不远处年轻男女的嬉笑打闹,五彩缤纷的顶棚闪着各种不同形状的卡通图案,远处大频幕上放着热闹的冲浪画面,配上激情高昂的音乐,还有眼前男人摄人心魄的眼神,这一切猛然冲进她的视野中,她感觉到水流顺着她的腰无声地波动着,心中那股恐怖的浪潮慢慢退却,刺骨的疼痛在一点点减少,脑中白色的布渐渐模糊了,僵硬的肌肉也逐渐放松下来。
她在水下的手慢慢漂浮起来,顺着水流划动了一下,抬起头着岑莳,忽然笑了,唇角柔软的弧度像春日里浓郁的山茶,岑莳就这样望进她的眼底,他见她漆黑的眼珠像被水流冲刷过,闪着他从未见过的光亮,仿若就是这么一瞬间她整个人都被照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