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守俨却在这时开口了:“那些东西,就算留下,也是初挽的。她的东西,她想烧就烧,还轮不到谁来说话。”
三舅妈一瞪眼,想说什么,不过嘴唇动了动,没敢说。
陆守俨年纪不算太大,二十七八岁,但是十一年军旅生涯,刀枪火海死人堆里走出来的,他现在只是这么一开口,便已经不怒而威,带着迫人的气势。
空气中传来浓烟的焦糊味,噼里啪啦的声响中,大家面面相觑。
最后,三舅终于站出来:“就算是天皇老子来了,也得遵守规矩吧,初挽的户口不在村里,商品粮户口,她就没办法继承咱们村的土地和宅基地。”
大舅也壮着胆子上前:“说得是,房子烧就烧了,也没办法,但这边的宅基地和承包责任田,这个得给我们分吧,初挽是研究生,吃商品粮了,也没法和我们抢这个了吧!”
二舅也忙附和:“对,支书,咱们村的东西,没得让外姓人占便宜吧?这件事就是到了皇帝老子那里,也是这么一个理!”
三舅妈顿时精神起来:“那宅基地跟承包田,怎么也得给咱们吧!”
村支书叹了声:“说起来,初老太爷姓初,初挽姓初,你们呢,都是姓陈的,这根本不是一码事吧!”
几个舅舅瞪眼:“那该归谁,总不能归外姓吧?”
大家对陆守俨自然忌惮,但是真金白银面前,都得往上冲了。
村支书呵呵笑了下:“初老太爷点的头,初挽也签字了,这宅基地,还有这责任承包田,在老太爷没了后,就直接收归咱们村里了,责任承包田直接用来植树造林,至于宅基地,给孩子盖一所新学校。”
这话一出,所有的人都惊到了,几个舅舅更是不敢相信。
三舅第一个冲出来:“凭什么,凭什么就给村里盖学校了?”
村支书:“这个是合理合法的,咱都是经过乡里同意的,谁要是有意见,行,那就往上说理去!”
旁边村里的会计出来了,给大家圆场:“这事没法说,你们说起来,是初老太爷孙媳妇的娘家人,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家想给谁就给谁,怎么着也没法给到咱头上,现在人家把东西都给上缴到村里了,这不是正好吗?对不对?怎么着也挑不出错来!”
村支书也道:“对,这宅基地是给村里的,现在房子烧了,宅基地就是公家的了,要给孩子们盖学校的,轮不着你们在这里说道了。”
几个舅舅自然不服气,不过陆守俨已经不想听了。
他拉着初挽的手,领着她来到了吉普车上,之后怜惜地将她抱在怀里。
初挽笑:“我把房子烧了,所有的东西都烧了,烧了一个一干二净,我太爷爷住在这里,整整住了四十年,他走了,没有人可以玷污他的房子他的家什,让这栋房子这些东西跟着他一起陪葬吧。”
她望着那巍巍青山:“这也是他老人家的遗愿,他在世间,不留片瓦,只留下一个我。”
陆守俨捧着她消瘦的小脸:“这样最好了。”
一把火烧了,初挽心里痛快,也算是对这里的一个了结,这是最好不过的了。
宁愿烧了,也不便宜那群人,让那群人眼巴巴地看这一场,最后什么都落不着。
就连宅基地,也要给村里盖学校,那几个舅舅想抢都不敢抢了。
初挽:“走吧,离开这里。”
陆守俨点头,当下开车,缓缓驶出。
他开得很慢。
他知道初挽未必真舍得,她一定会想回头看一看这里。
他开着车,就见初挽侧首,隔着玻璃窗看向远处起伏的十三陵山脉。
蜿蜒绵亘的山脉雄伟宽弘,气势千里,远远望去,竟是重峦叠嶂,秀丽森然。
他想起初老太爷最后和他说的话,怔了很久,才道:“明朝帝王把这里选做长眠之地,果然是环山抱水的风水宝地,老太爷埋葬在这里,想必也能安息了。”
初挽看着窗外,却见烟雾云气,郁郁霭霭。
她低声道:“太爷爷四十年前选在此处,也许就是为自己选了墓地吧,他此生不出十三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