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棒子面菜饼子是给你爹的,这一个多的,你带着,过去地头偷偷地吃了吧。”
今天顾卫东过去田里值夜,看守浇水,因为要熬夜,苗秀菊特意给顾卫东做了一顿好吃的,不过竟然还有福宝的一份,这就是破例了。
苗秀菊这个人,是从解放前苦日子过来的,她很小没了娘,一个后娘天天打骂,还曾经被赶出去睡过麦秆堆,后来长大了,后娘把持着不让她嫁,就想让她在家里干活,她就这么煎熬着,到了二十三才嫁给了穷光棍顾大勇,这才算是过上正经日子。
受苦长大的苗秀菊一心只想着能把日子过下去,能吃饱穿暖,后来一口气生下四个儿子,为了填饱这嗷嗷待哺的一张张嘴,她更是没日没夜地干,干完了,累得不行,看着四个调皮的儿子,难免心里气恼,脾气打孩子,骂他们不懂事,这都是常有的。
时候长了,她也不太懂得对四个儿子和颜悦色了,儿子嘛,皮实耐打,心情不好了打打,平时吃东西均着来,谁也别想多吃一口,谁也别想沾便宜,她在这个农村家庭里是最严厉的判官,心里有一杆秤,掂量着家里每一份子在这个家庭中的贡献,并酌情给予奖励。
这么多年过去,一直挣扎在生存的边界线,为了填饱肚子而绞尽脑汁处处算计,苗秀菊心里并没有太多的温情,哪怕是对自己的亲儿子亲孙子也一样。
最开始是有些嫌弃福宝的,怕福宝拖累了自己家,毕竟自己家也是吃了这顿没下顿,后来看着这孩子可人疼,多少有些喜欢,但事情该怎么办还是怎么办,做错了事就得骂,做对了事就得奖励,苗秀菊自认为自己还算公正处事。
可是现在,她这心慢慢地偏了。
不光是因为福宝是个福气娃娃,能给家里带来一些好处,更是因为福宝确实是可人疼。
这小可怜,她没爹没娘的,小婴儿的时候养在尼姑庵里,之后被聂家养着天天虐待,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哪怕现在来到自家,看着日子过得不错,其实心里从来就不踏实。
她不像其它孩子那么调皮捣蛋,也很少任性,那么小的年纪就处处懂事。
苗秀菊看着这样的福宝,总是会心软心酸。
这么小的孩子为什么能懂事,还不是因为没人疼着,没人纵着,不懂事怕不招人喜欢,怕被赶出去。
四儿子和哑巴媳妇虽然也疼福宝,但是苗秀菊觉得不够,还是不够,她就想偷偷地宠福宝,对福宝好,让这个孩子安心,让她知道她也是有人疼着纵着的。
福宝捧着被笼布包着的热烫棒子面饼子“奶,我还不饿呢,这个多的你留着吃吧。”
苗秀菊马上瞪眼了“让你吃你就吃,回头让人听到,谁也别吃了!”
看上去特凶。
福宝缩缩小脖子,怕怕的,不过想想这事儿,她又抿唇笑了,抱住苗秀菊的胳膊,奶声奶气地说“奶对我真好!”
福宝当然不能直接这么抱着笼布出去,那笼布里面热腾腾的棒子面饼多惹眼啊,她背着小竹筐,里面虚放了一把草,把包棒子面饼子的笼布藏在草里面,然后光明正大地背着小竹筐出去,蹦蹦跳跳的,走到街道上,看到个老的就喊奶奶,看到年轻的就叫姐姐,声音甜软,眼神干净,笑起来俏生生地好看,惹得街道上的人都忍不住说“福宝可真好看,你说当初我怎么就没抓到那个福字呢?”
也有人从旁边打趣“得,当初没人要,现在看人家长得好又要抢?”
大家这一说,想想都笑了,去年谁也不敢要福宝,现在倒是眼馋人家顾家了。
福宝背着好吃的顺着通往山地下河边的路过去,此时正是一年最好的季节,风高云淡,地里的庄稼翠绿鲜亮,地头或者河边的老树也都一片生机勃勃,眼目所触之处,远处的旧绿和近处的新绿掩映层叠,这个时候已经接近傍晚了,被绿树环绕的村庄里不少人家已经升起炊烟,轻袅地消散在空中,一切充满静谧的美感,仿佛一副生动淡雅的水墨画。
而路边的沟渠里流淌着柴油机水泵从河里抽出来的水,源源不断地通过沟渠输入到各处的稻田里,更是为这幅乡村美景增添了几分清凉生动的水汽。
福宝正走着,迎面过来一个庄稼汉,手里正拿着铁锨,见到沟渠里哪里漏水了就随手补上一铁锨泥堵住。
他见到福宝笑着说“福宝,这是干嘛,傍晚了还去山里割草啊?”
福宝认识这个,是李大爷家的儿子叫李金来的,当下笑说“李叔,我爹今晚还没吃饭,我这是给他送点吃的,你吃了吗?”
李金来忙说“吃了,吃了,你赶紧给你爹送去吧,今晚上我和他一起值夜,一晚上的,赶紧吃饱了肚子。”
福宝告别了李金来,过去河边,隔着老远就听到了柴油机水泵在轰隆轰隆响,伴随着的还有柴油机水泵里的水咕嘟咕嘟沸腾的声音。
福宝快跑几步过去,一过去就见自己爹顾卫东正在那里蹲着,旁边还站着一位,个子高高的,穿着白衬衫,两个人正在那里对着柴油机说事。
福宝一看那白衬衫就抿唇笑了,满平溪生产大队,能一直穿着洁白衬衫的再没别人了!
她快步几步,走到跟前“爹,定坤哥哥!”
自从上次柴油机的事后,霍锦云出名了,萧定坤更出名了,大孩小孩见了都敬重地叫一声锦云哥哥和定坤哥哥。
顾卫东正听萧定坤讲这柴油机怎么动的事,听着觉得实在太深奥,眉头都皱起来了,正在那里消化,突然就见福宝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