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霭沉沉,未到未时天色已暗了下去。
一个仆妇匆忙从松云院角门,跑进了何母居住的松鹤堂。
她打起帘子,三两步走到深褐色的架子床前,躬身道:“老夫人,大人下值进正门了。”
何母浑身放松,正靠在松花大迎枕上,一口口喝着曹芳若喂进口的四君子汤。
她晌午去卧云院走了些路,情绪大起大落,回来之后人就有些萎靡,喝点补脾安神的汤药,聊胜于无。
原还精力不济的人,却在听了仆妇的话后,霎时从床上坐起了身。
她用手整理了下鬓发,“知道了,他一时半刻就要过来,你去门口守着,看见他踏进院门,立时通禀。”
可以见到何之元,曹芳若瞬时喜上心头,她拿着小银勺,舀一勺药汁,喂到何母唇边,却瞧着对方紧抿着唇,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她心中不解,问道:“姨母不是一直盼着表哥嘛,现在表哥要过来了,姨母你不开心吗?”
何母用手推开银勺,皱着眉头,蜡黄的脸满是烦躁。
“收了吧,天天喝这些个,也没甚用,就吊着罢了。”
她拧着眉头打量外甥女。
浓眉大眼,鼻梁略微有些塌,胜在鼻头小巧,削薄的红唇,有几分人才。
儿子未退婚前,她就打算等儿子成婚,便将外甥女抬进来做个贵妾,左右有她这个亲娘的面子搭在里面。
隔着这么一层表亲,儿子性子又好,就算没有夫妻之爱,至少也会善待她,不过多一副碗筷的事儿。
谁曾想跟林雁语的婚事作罢后,儿子直接性情大变,在她的逼迫下虽纳了曹芳若。
可外甥女进门不过两月,就被下了绝嗣药,一辈子的指望都没了。
还有林燕霞……
查出来说是林燕霞干的,一开始她深信不疑,但现在却总隐隐感觉不对劲。
尤其是,她的儿子费了这么大功夫,竟又将林雁语弄到了身边。
还把人囚在何府,非要娶人家?
此时,再去看之前发生的事。
非要嫁他,搅弄口舌的林燕霞,被剪了舌头、灌了绝嗣药。
她私心塞进后宅的曹芳若,也喝了绝嗣药,就算有她这个靠山,往后也没有可以跟主母叫板的余地。
而她,作为何之元的亲生母亲。
被下了慢性毒药,虽没死,却再没有精力去过问他的事了。
想到这里,何母脸上血色褪尽。
恰此时,听到门口的仆妇喊了一句:“老夫人,大人来了!”
宛若一声惊雷,何母浑身觳觫,抓紧了曹芳若放在被面上的手。
曹芳若痛的“嘶”了一声。
随着一阵脚步声,她眉头霎时舒展开,款款站起身,朝来人行了个万福礼,娇声喊:“表哥~”
何之元朝她略颔首,一张温和的脸,转向坐在床上的何母。
仆妇适时搬来一张乌木椅,何之元掀开袍角,坐到软绸垫子上。
他双眼温和,目光落在何母脸上,轻笑道:“听说今天那群狗奴才惹母亲生气了?”
何母与他对视一眼,轻不可察的瑟缩了一下,像是浑身力气用尽,萎靡躺到床上,闭上了眼睛。
曹芳若没有发现姨母的异常,两腮染红,沉浸在见到表哥的喜悦里,又听他像是要给她们撑腰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