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淡的白光在不安的海面上飘摇,好似摇曳不定的烛火,那是摩尼亚赫号的氙灯。
“曼斯教授居然肯把他的宝贝借给你们!”恺撒扯着嗓子说,拖船的发动机和海浪在狂躁地咆哮,只有扯着嗓子才能压过大海和船这两头猛兽的怒吼声。
“准确来说是借给你们,你们才是这次任务的主角,今天晚上,整个日本分部都是你们的助手!”源稚生也大声回应,他站在船头,巨浪从头顶向他扑来,粘稠而咸腥的海水把他整个身体浇湿了个透彻。
日本分部的人接手的第一时间就把这艘拖船改装了一艘大排量的渔船。船身上“摩尼亚赫号”被“摩尼丸”三个字取代,船尾吊臂上的鱼雷和枪管被替换成了鱼叉和拖网,不过这些都是瞒着曼斯教授进行的,不然曼斯要是知道这些不讲诚信的日本人这么对待他的爱船,大概鼻子都得气歪。
“已经航行了快三个小时,我们应该已经在公海的领域了吧?”楚子航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防水腕表,又抬头看了看萧索的大海。
目之所及都是水,只有水,黑色的海潮卷起白色的浪花,除了他们之外没有任何一艘船行驶在海面上。
“是的,这里是日本的经济专属区,但也是公海,换句话说,这底下的海矿资源属于日本,在这里杀人虽然犯法,但日本的海警部队大概也懒得来逮捕你。”源稚生说,“这片海域被清空了,我们有十二个小时的时间。”
他们出发的时刻是黄昏时分,从东京湾的码头,那时的港口有大批大批的渔船返港,附近的渔民说今夜有八级的大风和三米高的海浪。
身穿白色穿制服的恺撒敞开衣摆露出他傲人的胸肌,面带从容的微笑对那些说这不算什么,他曾在捕蟹季去过被称为魔鬼海域的白令海,在那里他征服过九级的狂风和七米的巨浪……说着说着他忽然想吃螃蟹,于是跳上附近的渔船买了只最大的帝王蟹,由于没带现金,他慷慨地摘下手上的卡地亚玫瑰金戒指交换。
“今夜应该还有暴雨,果然是个让人不安的夜晚。”天照灯往天空射去,路明非隐隐能看到云层里滚动的雷霆,天空仿佛正在酝酿着一场大劫,在每个人最猝不及防的时刻狠狠降下。
“各位放心,日本分部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你们的安全是有保障的。”源稚生宽慰着众人。
“屁咧!”
久违又熟悉的声音响起,路明非缓缓抬头,掀起的巨浪停在了半空,黑云中的雷霆不再翻滚,源稚生楚子航和恺撒都静静地站在原本的位置上一动不动……整个世界都静止了,能为整个世界都按下暂停键的是有一个人。
不对,应该说是魔鬼,因为魔鬼无所不能。
“好久不见,路鸣泽。”路明非望着站在船头的男孩笑笑。
“真是的哥哥,这么久了,我不找你你都不会想我的……可我还是来找你了,谁让我是最爱你的弟弟啊。”男孩看了看恺撒身上白色的船长服,又看了看自己身上黑色的西装,他抢下恺撒的衣服来披在自己身上。
可怜的恺撒就这样裸着上半身蹲在冰冷的海风中,像一尊意味深长的雕塑。
();() 萧索的黑海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望无际的冰海,那些白色的浪头化成峻峭的冰山,黑云散去,露出横亘寰宇的银河,黑色的影子在冰封的海面下游弋,白色的半轮明月探出海面,和海面尽头的半个白月倒影拼成一个完满的圆盘,路鸣泽背对着月光站在船头,影子被拖拽得老长,像是一副抽象派的末日之画。
“你不会是劝我回头的吧?”路明非问。
“唉,哥哥,你知道么,有时候我真的觉得我根本就不算魔鬼,你才是,因为你疯起来比我疯狂太多了,你知道的吧,你要放出的是什么东西……”小魔鬼说着说着忽然眼前一亮,他看到了恺撒手上的橘红的帝王蟹。
他从恺撒的腰间拔出狄克推多,用刀锋撬开蟹壳,挖出蟹黄最嫩的部分,沾了沾碗里的蒜泥和海鲜酱,坐在围栏上大快朵颐着,为了解闷他还把恺撒手上的关于深潜器的操作说明也抢了过来。
“嗯让我看看……足以承受一万米深的水压……鲨鱼和巨鲸也无法撞坏的记忆金属……不被重击到内壳就绝对不会发生意外……”路鸣泽随便翻了几页就把操作手册塞回恺撒手上,烦躁地叫骂,“屁咧屁咧屁咧,都是鬼扯,这完全是谋财害命啊哥哥,你不会真的相信他们能确保你的安全吧?”
“我不需要他们确保我的安全,我骗了源稚生,我和蛇歧八家也从不是一边的,当然和猛鬼众也不是一边的。我知道自己要放出什么东西,那是深渊里的魔鬼,这件事不能让恺撒知道,也没法让源稚生和风间琉璃知道,如果他们知道一定会阻止我,觉得我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路明非平静地说,“没有人会理解一个疯子。”
“我能啊哥哥,我理解你啊,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能理解你!你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啊,可我完全理解你。”路鸣泽望着路明非微笑,“因为能理解疯子的……只有另一个疯子,不是么?”
“嗯?你不是来劝阻我的?那你来?”
“确认一下你的决心罢了,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坚定,我服了哥哥。”小魔鬼好像是帝王蟹吃腻了,又塞回恺撒手上,“看到你的表情我就知道,我一定劝阻不了你,那我就只能支持你啊,哥哥。”
被恺撒的帝王蟹勾起馋虫,路鸣泽拿起铲子和锥子从船头一跃而下,跳到冰封的海面上,他开始用力地在冰面上凿着窟窿,旁边还摆着鱼竿鱼线和鱼篓,看起来是帝王蟹不够解馋,他准备亲自海钓。
“你来找我就只是为了确认我的决心?”路明非反问,“仅此而已?”
按照这个小魔鬼无利不起早的性格,时隔这么久的再次相见就不只是为了提醒路明非他的想法很危险,然后表达对他危险想法的支持吧?这家伙要有这么好心就不是他认识的小魔鬼了。
“哥哥,你都变成我不认识的你了,我也变成哥哥不认识的我,有什么不对么?”路鸣泽把鱼钩甩到凿好的冰窟里,席地盘坐在冰面上,丝毫不会在意会不会把他昂贵的西裤和小皮鞋给弄脏,“这样质疑一个弟弟对哥哥的关怀和爱,我可是会伤心的呀。”
可他的语气听不出来半点伤心,他目不转睛看着冰面上黑色的窟窿,眼里冒着兴奋的光,似乎很期待能有一条怎样的猎物咬钩。
“那就算了,反正我已经主动问你了,你不想说那我也权当没有其他事了。”路明非说,“你在钓什么?还要钓多久?”
“马上马上,别催啊哥哥,你没发现么?自从你到了日本后,性子好像变得急躁起来,没有以前那么沉稳了。”路鸣泽说,“我可是好心提醒你哦哥哥,有些事既然决定了,急也急不来,不如把路走得平稳一些,不然就算你知道这条路前方有什么等着你,中途一个不留神也可能摔得头破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