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白却只能回忆起那个上元夜,李隆基与万民同乐自诩为神的狂傲。
李隆基满是欣慰地道:“朕早就知道,若非朕的孙儿,怎会有如此的才华?为朕谱《西厢》,又岂会如此合朕的心意?”
“想必,太上皇是知晓我的身份,才认为杨慎矜想认我为子是心存不轨?”薛白问道,话语里带着微不可觉的讥嘲之意。
李隆基却没有顺着点头,而是叹息道:“看来,你还是不信朕啊。”
他向高力士吩咐道:“有一名服侍博平郡主的老宫女,该是名为葛娘,派人去寻来,看看可还在宫中。”
这话一出,连高力士都有些讶然,转头看了博平公主李伊娘一眼。
李伊娘是李瑛之女,如今已被封为公主,她与李倩是龙凤胎,一直以来就是最相信薛白是李倩之人,只是自从她被接出掖庭,虽常见到李琮,却甚少再见到薛白,今日在宴上,她的目光就始终紧紧落在薛白身上,几乎从未移开过。
此时听得太上皇要寻葛娘,她连忙让侍儿去把葛娘唤来。
在她看来,薛白是李倩之事已不必证明,太上皇想证明的是一直以来他对这个孙儿的爱护。
很快,葛娘到了,被问起李倩之事,当即诉说起来。
“奴婢曾在掖廷见到雍王来拜访过博平公主,姐弟相认。雍王当时说,他会是世上待公主最好之人,后来贼兵攻长安,雍王果然辅佐陛下守住长安,接出了公主……”
在这个老宫娥看来,雍王想找回身世,太上皇想与雍王相认,这是皆大欢喜之事,她自是要极力促成。
“朕问你,当年李倩去过掖廷之后,朕可知此事啊?”李隆基问道。
“太上皇当是知晓的,当时,高将军就曾找过奴婢。”
李隆基脸上浮起温和的笑容,又问道:“你可知,朕是如何认出这孩子的?”
葛娘磕道:“奴婢不知。”
“你是他们的乳娘,如何能不知?再想想。”
葛娘抬头,看了看薛白,道:“是因雍王长得与太上皇年轻时十分相像!”
“虽然也是,却不仅如此。”李隆基晃了晃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道:“从他的酒量上,朕就看出来了。”
“奴婢想起来了。”葛娘道:“雍王三岁时,太上皇曾拿筷子沾了酒喂他,只那么一点酒汁,雍王便醉倒了一整日……”
李亨低着头,忙着卷胡饼吃,听着这些对话,不由皱起了眉。
他不明白太上皇这是在做什么。要防止祖宗留下的社稷落入叛逆之手,最该做的当是宣布薛白是冒充皇孙,除他封号,罢他兵权,废黜了他。
可李隆基此时竟是在努力与逆贼相认,这是何意?背叛了大唐的宗社吗?!
就连李琮,也对李隆基的举动感到意外与不解。
李琮之所以承认薛白是李倩,因为他需要薛白来维护他的皇位。可得到了李隆基的承认之后,他已渐渐不需要薛白的助力了,眼下正是准备联合宗室,过河拆桥的时候,没想到,李隆基却反将了他一军。
为何?
看来,薛白真是李倩?
“高将军你也早就知道他是李倩,是朕的孙儿,是吗?”那边,李隆基已向高力士问道。
高力士应道:“是,奴婢早已知此事。”
“前些年此事就有许多人猜到,朕还想瞒着,一是不愿认错,二是怕损了大唐的颜面,因此,朕不惜将他斥为叛逆。”李隆基道,“如今想来,真是大错特错。”
这也是他布告天下薛白是叛逆,并且李亨出兵讨逆以后,天下间一部分人的想法,认为他们是出自于私心。现在李隆基既承认了,此事就揭过去。
殿内,包括李伊娘、李月菟在内,许多宗室闻言不由抹了抹泪。小部分人是为找回了一个能守卫大唐的李氏子孙而高兴,更多人为圣人终于知错能改而欣喜。
犟了这么久,使得国事都崩坏了,如今圣人终于想通了。
李隆基四下一看,向李月菟招了招手,道:“和政,你近前来。”
李伊娘原以为太上皇会招自己过去,见状有些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