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勇说:“您说的这个我理解。可是一些具体的困难还是存在的。您也跟我说过,玉器行,有上门加工,没有来料加工。这么高价值的东西,人家给咱们,到时候说咱们把料给换了。怎么办?“
张师秦低头不语。
贾勇又说:“咱们自己备料,压一大笔资金,万一人家不要了,咱们的投资怎么收回来?“
张师秦还是不说话。
贾勇耐心地说:“咱们不能光考虑签合同的事,还要考虑执行合同的事。合同执行不了,人家投诉到广交会主办单位,咱们以后就不好在广交会露面了。“
张师秦说:“你说的这些事我都认,我也不知道怎么解决,我就是还想接订单。你得帮我想办法。“
贾勇借着酒劲说:“您可有点儿不讲理了。这点儿钱,比您倒腾牙料挣的,那不是少太多了吗?”
张师秦用喝得通红的眼睛向四周瞧了瞧说:“这话你可千万不敢跟别人说啊。苗老板牙料生意做得比姆们大多了吧,人家不是还辛辛苦苦地做骨雕生意吗?就我们倒腾那一点儿牙料,也就够没活儿的时候养家糊口的,玉雕才是咱们现在的正经营生。”
张师秦低声说:“这些货,我有赚,老王和你师父那里都有赚。”
贾勇打住了张师秦的话说:“有些事我师父没跟我说过,我就当不知道。”
张师秦说:“我想跟你商量,羊脂玉佛造像这趟活儿要是成了。我单另地给你安排一块儿。怎么样?”
贾勇也不用张师秦劝,一边喝酒,一边摆着手说:“不用。”
张师秦说:“苗老板跟我说了,你跟她念叨过,广交会上你做了那么多业务,你师父除了给你一天一百五十块钱的补助,什么也没有给你安排。苗老板为你鸣不平呢。”
贾勇打着酒嗝说:“我绝对没有埋怨我师父的意思。苗老板那么一问,我就这么一说。”
张师秦说:“这个事,咱们不说你师父做的合适不合适了。就从我这个角度说,真正帮我忙的是你。我不能让你吃亏。你放心,今天就咱俩在这里。我不会让你为难,你师父那边该有的意思,我还会给。就算你给她的孝敬了。”
贾勇说:“张师秦,学徒三年,我还没有出徒呢。价格上的事,您还是跟我师父谈。”
张师秦会意地点了点头,还想说什么又被贾勇制止了。
贾勇说:“我和客户再联系一下,能做到什么程度我不好说。我尽量争取,办不成您别埋怨我。”
张师秦说:“得了,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咱爷俩都是明白人。”
吃完了饭,张师秦跟贾勇说:“老王在我这里喜欢打牌,你年轻,估计也没有这个喜好。我安排人带你去唱唱歌吧?”
贾勇说:“我喝多了,想回去睡觉。您安排人送我回去吧。”
张师秦看贾勇确实是个老实人,也就没有坚持。他安排了司机送贾勇回宿舍。
第二天,贾勇来到公司,他翻出了和客户上一次联系的传真件。白纸黑字回绝了人家,这个话要怎么圆回来呢?
贾勇写了一份新的传真,大致意思是说,我们公司作为广交会的参展商,很愿意促成我们双方在广交会期间达成的合作意向。由于我们公司合作厂家的加工能力问题,前一阶段,我们向您表达订单无法执行。近期,我们重新与合作工厂探讨了产能安排,准备将您的项目置于优先地位,希望能够就羊脂玉佛造像订单加工业务做进一步商谈。
传真件不长,表达了一个意思,贾勇没有抱太大希望,发过去试试吧。传真发到客户在德国的办公室,有六个小时的时差,贾勇发传真的时候,客户应该还没有上班。按照客户以前处理文件的速度,当天肯定是不会有回复的。
没想到的是,当天下午贾勇收到了客户答复。客户在传真里说,这个项目的负责人,也就是在广交会见到的那位穿藏袍的小姐,近期会去北京出席一个活动,希望可以就这个项目的后续推进见面会谈。
贾勇想,这算是把联系接续上了。至于后续谈到什么程度那再说。他把这个事的进展跟张师秦说了,张师秦在电话里一再表示感谢。
一个多星期后,贾勇在北京的一家五星级酒店一个带会客室的房间里,见到了那个穿藏袍的姑娘。姑娘过去指定的跟贾勇联系的那个大汉,叉手侍立在侧。姑娘介绍说,她身边的一位穿黑色西服套装,梳辫子,戴眼镜的小姐是她的助理。
藏袍姑娘问贾勇:“我听说你曾经有意推掉订单,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贾勇说:“厂家对订单模式下有一些操作细节不熟悉,有顾虑。“
藏袍姑娘问:“有什么顾虑?你尽管说。“
贾勇说:“羊脂玉的价值高。如果客户提供原料,我们一般会在客户的场地,在客户的监管下,做现场加工。这样做可以避免客户质疑我们,用质量不好的材料置换了客户提供的原料。
“但您在境外,厂家派人做现场加工不太方便。厂家提供原材料,这会占压厂家的资金,如果雕刻完成后,您不履行订购协议,那厂家消化库存的压力就会非常大。“
藏袍姑娘笑了笑说:“说到底还是一个信用问题。我出原材料,我不信任你,怕你换料。你出原材料,你不信任我,怕我不履行协议。”
贾勇说:“工艺品的跨境贸易,确实有一些特殊性,缺少标准,也不是大宗贸易,做一单是一单。”
藏袍姑娘说:“我并没有怀疑你们会换材料,是你们怕我们怀疑你们换材料,这个问题怎么解决呢?”
贾勇说:“我也相信您不会怀疑我们换材料。可是,这是玉器行的规矩,以前有人吃过亏。吃一堑长一智,我们不能坏了规矩。不按规矩办事,不出事,人家说是小聪明,出了事,以后再没人敢信我们了。”
藏袍姑娘淡淡一笑说:“你们想的就是多。现在你们自己进了这个局,我看你怎么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