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当年风光无限的时候也没有遇到过这样动人心弦的女子呀!还是铁石有福气!洛冰想着,就暗自决定要给宁氏寻一个好字帖,她那样聪明,用心练上两年,字就能拿得出手了,再不必见了人就把纸藏起为。
宁婉确定了没有忘记什么,就放下心。又因与洛冰商量起事情十分轻松愉快,就是她先前觉得难的事情他也都有好办法一一解决,不禁就想到,将来有一天与铁石闲来说起,当朝中极殿大学士曾经在自家帮忙准备酒宴,岂不是很有趣?就笑了起来,就问:“过去你们家里怎么宴客呢?”
洛冰其实很不喜欢与别人说起自己家里过去的事,毕竟洛家已经败落了,那些事情早就有如飞灰一般不见一丝踪影,因此每每有人谈及,他都会几句话就推脱掉了。但是偏偏宁氏问他,他却用心讲了起来,“那要看是什么时候,请什么客人了。”
“春天的时候,家里暖房里的牡丹提前开了,祖父就请人来观赏,他最得意地有两盆,一盆是姚黄,一盆是魏紫,宝贝似的捧出来,但不许任何人碰一下;夏天时就在水边的排轩里放上桌子,十分凉爽,又有乐师隔了水吹笛子,曲子十分婉转动听;秋天要开菊花宴的,非但摆上几架菊花,每人都要簪了菊,就是菜也都是菊花做的;冬天自然要赏梅,煮了酒再烤上肉,与辽东的烤肉又不相似……”
“我那时年青,又颇以文才自诩,所以最喜欢诗会,大家在水旁坐了,用一个杯子盛了酒放在水中,漂到谁的面前那人就要将酒喝了,然后立即写出一首诗来。”
宁婉很爱听这样的故事,眼睛都亮晶晶的,“我原先在书上也看过,总觉得不像真的,现在听你说了方才相信——无怪你能考中榜眼呢,只听请客的事就知道你们家非同凡响。”
只可惜那些全部都没了,就连祖父一手建起来的闲园也没了,洛冰将一声叹息压在心底,却笑着说:“弟妹若是有机会,将来去江南看一看吧。”
宁婉不觉得起了促狭之心,就笑,“若是洛大哥请我们夫妻去,我就跟着铁石去江南看看!”
“我——”洛冰想说自己再无出头之日,恐怕会埋骨辽东,但突然想起宁氏先前话里话外鼓励自己会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就不忍用悲伤的情绪让她不开心,遂点头,“如果能有机会,我一定在江南家里仿着过去的酒宴请铁石和你。”
宁婉是真相信的,立即笑道:“那好,我就等着了!”
虽然洛冰并不大相信,但是他还是不免要被宁氏影响到,心里的哀伤不觉也淡了下来,不由得随口道:“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
偏巧宁婉会背这几首词,就赶紧诵道:“江南忆,其忆是吴宫。竹酒一杯春竹叶,吴娃双舞醉芙蓉。早晚复相逢!”原本这三首词最后皆是问句,但到了她的口中,却变成了肯定的语气,十分肯定的语气。
其间的意思十分明白。
洛冰听了心神一荡,仿佛真回了江南故园,半晌方才醒过神来,起身向宁婉拱手道:“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
宁婉其实早见洛冰鬓边生了白发,又觉他语气间还是难脱悲伤,就笑道:“等你离了辽东,就会忆起辽东的好处。”
洛冰到了辽东六七年了,自温暖的江南一路跋涉到达王朝最北的多伦,他眼看着亲人一个个地倒下,只觉得天气越来越冷,心里越来越寒,脑海中只余下“苦寒”二字,从没有觉得辽东哪里好,可是不想宁婉却说:“辽东也一样好啊!春夏之季,田野里一片生机;到了秋天,成片的红高梁、黄麦子有多喜人!我最喜欢冬天了,一场大雪之后到处都是白茫茫的,就连树上都挂满了雪……”
“辽东最好的还是人,我们辽东人多是又豪放又热情……”
洛冰听着,心里果真想,“如果我能离开辽东,说不定还会想这里呢!”
又随口闲聊了几句,洛冰终不好再多坐便起身告辞,“我回去先安排了,待明日有空儿再过来。”
宁婉看看天气就笑道:“眼见就到午时,铁石也应该回来了,不如洛大哥就留下,我下厨做几个小菜,你们吃过再一同走。”
正说着,卢铁石果然大步走进了屋子,因听了媳妇最后一句话,也笑道:“正是,吃过饭再走!”
洛冰便不再推让,“那我就叨扰了。”说着与铁石坐在一处将商量过的事情一一道来。
宁婉早起身去了厨房,白氏买了牛肉从一大早就炖了起来,现在正好到了火候,就拿出一个窖藏的大红萝卜,洗净了切成与牛肉一样大的方块加到锅里,同时放了盐再炖上一刻钟就好了。
这边炖菜,另一边就炒了粉条、木耳、白菜等常见的几个小菜,却又回屋子里剪下一把蒜苗,用鸡蛋炒了送了上来。铁石和洛冰中午吃了饭就要去城外,是以既不用备酒也不必太多的菜,只这样家常就好。
洛冰见宁婉转眼间端了一盘炒蒜苗就将眼睛瞪大了问:“这不是弟妹养在屋里的盆景,怎么竟然剪了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