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先有卖绿豆的一笔外财,接着又有京城的客商高价收货,如今家里竟提早挣够了在虎台县开铺子的钱。其实钱备好了只是其中的一方面,更主要的却是宁婉觉得做时机不可轻纵,家乡的这些山货越是早些送出去便越能早些挣到钱,在虎台县里能与大客商见面的机会可比马驿镇多得多了,提前几年与落后几年之间的差距会越来越大。
吴二为什么要抢德聚丰的生意?还不是看好山货的生意大有可为。虽然这一次德聚丰打垮了吴二,但宁婉知道自己是占了些先知先觉的便宜的,而将来不会一直有这样的便宜。要想让德聚丰不管遇到什么挫折都屹立不倒,唯有先将生意做大。
因此宁婉就说:“买铺子的钱也算是够的,但是虎台县可不比镇子上,那里的房舍极贵,我们先买一间小铺子即可,日后生意好了再想法子扩大铺面。我急着搬过去是看中了虎台县的地方往来人员多,挣钱的机会也多。”
宁梁是家里去虎台县次数最多的人,因此也道:“可不是?周围二十几个镇的人哪个镇子每天没有到虎台县的骡车?这还只是寻常百姓,至于财主富户人家,买什么东西更要去县里。至于往来的兵士、安平卫、京城来的人,也不少见。有几次我还看到了来做生意的夷人呢!”
“夷人竟然还有到虎台县里做生意的?”
“自然是有,朝廷在边塞上还有榷场呢,就是专门与夷人做生意的地方。”宁梁的见识早今非昔比,又告诉于氏,“不过夷人进虎台县里,却是要有专门的文书,又有人带领不许乱走的,早上进城,晚上便要出去……毕竟虎台县是驻了军的边城!”
宁婉要搬到虎台县固然是为了做生意,但其实她还有一个对任何人也说出不口的原因,那就是在她的梦里,几年后夷人会大举进犯,那时如马驿镇这般没有城墙的镇子便很危险,只有到了有城墙和驻军的虎台县里方能保得平安。
只是那时她正是赵家的媳妇,虽然帮着赵太太管着县里典史应该做的事情,但是却于军情知道不多,夷人到底什么时候入侵?有多少兵马?又经过哪些村镇?她得到消息时便已经是被围在虎台县城了。而且自那以后的梦境便渐渐模糊了,唯有瘸子将军那张冷峻的脸清晰地出现在她的面前,似乎在逼问,让她心里激凌一下,如今自己与吴夫人、卢二少爷相处都极好,吴夫人是万事不放在心上的,卢二少爷又是大度之极,想来就算将来就是有些不快亦不会如何,况且宁婉本能地感觉到梦里的瘸子将军虽然严厉,但其实并没有恶意,反倒让她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宁婉便如以前想到这里时一样,赶紧摇了摇头,将那个不大清晰的梦境摇出去,赶紧说道:“虎台县之所以有这个名儿,就是因为好几朝以前有一位大将在这里筑台点兵,后来在台上修的城就叫虎台,听说县城地势高便是当年十万军士负土堆积而成。”
于氏便就惊叹,“你们说我们盖个小房子还要打许多土坯,虎台县的城墙要多少人才打土坯才行啊?”
宁梁便笑了,“城墙可不是用土坯堆起来的!”他服徭役时便修过城墙,因此倒是知道,“是直接用木版夯土建的,本朝以来又在里外两面砌了砖。我听人说,当初建虎台县时,用了五万兵丁,修了三年才成,砌砖又用了两年多,听说烧砖用过的桔杆灰就堆成了山。”
一家人不知怎么就说到了这里,可是随着他们的对虎台县的了解,心里便升起了十分的景仰,这样一座用了无数财物、费了无数人心血的城,他们将来也会住进去?
因此倒是都充满了想往,一家人议论了半晌。
这天早上吃饭,石头拿了一个馒头咬了两口,突然放下馒头说:“我们家要搬到虎台县里住了,爹和三姐有空就去看铺子呢。”
这时已经进了冬天,天气已经凉了,铺子里活儿少,帮忙的人也少,几个伙计们在后院吃饭,因此只宁家四口加上宁清一家七口人在一处。
大家面面相觑之后便都突然大笑了起来,于氏就说:“难为他一个小孩子倒什么都记得,这话学得得倒是一点也不错。”
原来家里人一处说话从不避着石头,他便记住了,不知怎么当众说了出来。大家都当是好玩的事,纷纷笑道:“石头好聪明!”
唯有宁清顾不上笑,却赶紧问:“我们家果然要搬到虎台县去吗?”
宁婉其实也不是真要瞒她,到了此时就说:“是打算在虎台县买铺子,但不是都搬到虎台县里,马驿镇的铺子也要留人守着。”
宁清便不语了,瞧瞧刘五郎又低头吃饭。
宁婉知道宁清夫妻二人心里一定在转着什么如意算盘,却只当不知道,吃了饭就去了粉条作坊,“刘老师傅说这两天夜里已经能冻住粉了,今天要做一些粉条呢。”
今年春夏时绿豆卖到了天价,又有瘟疫之事,因此辽东这一带绿豆比先前多种了许多,到了秋天,价竟比往年低了两三成。宁婉利用这个好机会又收了许多绿豆,准备做上大批的绿豆粉条。粉条这东西有一样好处,放上几年都不会坏,正与家里先前经营的山货完全不同,因此正适合德聚丰扩大生意。
做粉说起来十分容易,将绿豆挑选后洗干净,再泡上十几个时辰,然后用石磨成生豆浆装入冷布袋中,将绿豆粉乳滤出。滤出的粉乳倒入大缸里沉淀,倒去滤出的水,再加清水搅拌洗涤沉淀,再取出晒到半干。
这半干的绿豆粉就是做粉条的材料了。刘老师傅用一个盆子盛了粉加上冷水调成极均匀的粉水,然后又拿了一个里面盛了半勺沸水的大铜勺,把粉水徐徐地倒入混匀,然后再加干粉,一直到成为似流非流粘稠的粉糊。
看着粉糊达到了想要的样子,刘老师傅就将粉糊倒入了“叩”内,“叩”是刘老师傅自山东带来的铜皮大勺子,勺子像一个大漏斗,高有一尺许,底足有半尺多宽,勺底部有许多小圆孔。一手执柄拿着“叩”,另只一手就叩打着绿豆粉糊,粉糊就经过底孔成为粉条出来了。刘老师傅带来好几个“叩”每个叩底孔的粗细都是不同的,这样漏出的粉就有粗有细,各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