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杠头的面特别的紧,嚼起来十分费力,但是果然是越嚼越香,越嚼越甜,宁婉就问:“这里面加了糖吧?”
婆婆就摇头说:“没有加,就是寻常的面,但是要勥很多干面,然后再用木杠子压实了烤,所以才叫杠头呢。这甜味儿本就是面里的,慢慢嚼就出来了,与加了糖的甜味儿不一样。”
宁婉再细品,“果然如此,这甜味儿不像加了糖的那样甜,但是越是细品越觉得香甜,可比糖饼好吃多了。”
婆婆就说:“等空了我教你做,铁石最爱吃。”
宁婉赶紧答应,“那当然好了。”心里却道,还有一个人也爱吃。
三口人,又没有什么繁杂的礼节,一会儿就吃好了早饭,吴婶过来收拾,宁婉也起身帮忙,才出门就见周夫人走了出来,向宁婉看了一眼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你们吃过了?我去看看姐姐。”
毕竟是长辈,且又与自己主动说话,宁婉也不好不理,赶紧将手里的盘碗给了吴婶,打了帘子说了声,“请。”
周夫人对她没有称呼似乎并没有在意,她长得十分美艳,但比美艳更令人注意到的是一种冰霜般的气质,似乎对什么都不放在心上,进了门客气地问:“姐姐,我方才听小丫头说你昨夜不大舒服叫了大夫,现在可好些了?”
吴夫人此时也早起身笑迎,“难为你一大早就过来看我,我没事的,老毛病了,就是孩子们不经事儿一定要请大夫才闹出来的。”
明明病得那样重,差一点就见阎罗,却还不肯承认,却说卢铁石和自己不经事儿,宁婉真不知应该怎么说吴夫人,但此时她是儿媳,却不好插话的,因此煮了茶送了上来,又垂手立在一旁。
只听得周夫人和吴夫人笑晏晏地相互问候着,周夫人就又道:“铁石的媳妇很不错,长得好,又懂规矩,倒比我娘家的侄女强得多了,姐姐终究是有眼光的。”说着就向宁婉一笑说:“也不怕你知道,当初你公公见了我娘家侄女时就想起了铁石,想给他们定下亲事,不想你婆婆怎么也不肯,当时我就想,我侄女也算是安平卫指挥使家的小姐了,怎么也不至于太差的,如今见了你,才知道你果然是好的,竟比我那侄女强上许多!”
如果宁婉不是有过那个梦,一定早认为周夫人是个再好不过的人,她是真正的贵女,气度高雅,待人接物虽不过于热情但体贴大度,倒是更合她的身份。对自己这样一个新媳妇,她甚至还将过去的事也说开了,又把婆婆放到了好人的位置上。
可是现在宁婉却满心都是警惕,越是这样的人城府越深越难对付,正与自己的婆婆相反,虽然行事差了些,但其实心思倒是简单明了的,也没有什么坏心。因此就欠身向周夫人一笑,却只抿着嘴不说话。
周夫人见状也不在意,就又说:“费姨娘年纪小,也不大懂事,当然也是我平日教导不严,方才我听说姐姐病了她竟然没有过来服侍,已经说了她一回了,一会儿让她给姐姐行礼赔罪。”
吴夫人就摆手,“真的没什么事,也没告诉老爷那边,他们不知道的。”
周夫人摇了摇头,“这边请了大夫哪里能没有声音,怎么就不知道了!老爷是男子,昨夜喜酒又喝得多了些,早睡着了倒没什么,费姨娘就算是服侍老爷也不应该忘记了这边。”
吴夫人就一个劲儿地替他们开脱,“冬日里都关着门,又有厚门帘,哪里能听到?”
宁婉就听她们谦让地说了半晌,总算门又打开了,一个相貌威严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不必说就是卢铁石的父亲了,乍一看卢铁石与他十分相似,身材、脸庞简直就像一个模子里脱出来的,但因为宁婉与卢铁石很熟悉了,便也能分辩出来卢铁石脸上有几个细处却是像吴夫人的,他的眉眼不像公公的浓眉大眼,而是长眉如剑,眼角亦向上挑,嘴唇也要薄些,生气的时候显得更加冷酷,笑的时候就更俊俏。
卢指挥佥事的目光自大家身上一扫而过,唯独在宁婉身上停了一停,宁婉就感觉到了一种无以言述的压力,毕竟卢指挥佥事是从一个小兵冲锋陷阵杀人无算当上四品军官的,目光十分地凛冽,而他似乎对自已颇有几分不满,正坐实了周夫人所说的他看不上自己本要为卢铁石另订一门亲的。
但是宁婉却将后背挺得更直了,卢指挥佥事虽然也算得上是了不起的人物,但是自己却从没有受过他的恩惠,完全没有必要对他低头。就算现在成了他的儿媳妇,但是以他对卢铁石的态度,自己也只需面子上过得去就可以了,倒不必像对吴夫人一样恭恭敬敬。
卢指挥佥事并不是个细心的人,根本没觉察出宁婉的心思,他几步上前在吴周两位夫人的迎接下大马金刀地坐在了炕上正中间的座位上,那里平日吴夫人也是空着的,然后就问:“铁石呢?这个时候去了哪里?”
方才周夫人进来时,卢铁石就走了出去,宁婉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只听吴夫人急忙道:“赶紧把铁石找回来!”就应了一声出门。
卢家老宅并不大,前院里既然没人,宁婉就绕到了后面,见卢铁石正在练功,将拳挥得呼呼生风,果然与传言一样,他每天早上都要练功的,新婚之夜从吴夫人的屋里出来就去打拳了。
事情还真不是假的,虽然另有原因,卢铁石不好与周夫人同处一室太久,且他恐怕也不喜欢周夫人,但事实果真也是如此。宁婉便又苦笑了一声,过去卢家老宅竟然连所有的细事都能传出去,这家管的比筛子的窟窿还大,也无怪卢铁石对家一点也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