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婉其实早觉出封少奶奶言辞间的客气,只是她因着梦里的情谊便忽视了她的疏离。明明在梦里她们一见如故的,现在却不知为什么她要躲着自己,宁婉摸不到头脑,却也觉出不宜再多说,因此两人更了衣便重新回到戏台前,分头坐下看戏。
因陪着路指挥同知,铁石今天也在赵家盘桓了半日,夫妻二人一同回家,宁婉就说:“我们不如也借赵家的园子请客吧。”自家将男女客分成两日虽然也能摆下酒宴,但怎么也摆不开戏的,但请客有戏方才热闹,而虎台县里戏台的只有几处,除了县衙、城隍庙之外,只有徐老知府家里和赵家有戏台,而赵家的戏台又更好一些,因此她便打算向赵家借园子。
不料卢铁石反问:“我们为什么要请客啊?”
宁婉惊讶极了,“路大人不是来看你修缮城墙的吗?”
“对呀,那可是公事。”
宁婉突然想起了去年自己给铁石送礼让他退回来的情形了,而且当时他还对自己说他从不送礼的!
今年的节礼都是自己打点的,他没有过问,自己也没向他说,因为他一直忙着公事,而两人见面有的是情话,根本顾不上说这些没趣的事儿。而且宁婉觉得铁石早变了,定亲以来他对自己十分体贴周到,成亲后更是整日粘在一起,因此竟将过去那个冷酷无情的将军渐渐淡忘了,也就忘记了他先前的行事方法。
那时的铁石不只是不收礼不送礼,甚至他不与同袍之外的任何人往来,特立独行,再加上他身有残疾,凶名远播,因此很多人都对他心存忌惮,再加上周指挥使的打压,他的仕途一直十分坎坷。
现在宁婉就正色说:“路指挥同知来虎台县固然是公事,但是你做为下属招待他也是正事儿,更何况我们也是姻亲呢!”
大约最后一句姻亲说动了铁石,他并没有再反对,他只是茫然地看着宁婉,“我从来没请过客。”
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公公一向不大管这个儿子,婆婆什么也不懂,而军中的生涯又让他并不大通人□□故,虽然他现在身子健全,也比过去开朗可爱,但其实还与过去的那个他有几分相似呢!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铁石与自己在一处时亲亲密密的,但是他与旁人话就少多了,就说前些天他陪自己回娘家时就坐在一旁悄悄看着自己,并不大与大家说话的。
“这事儿你听我的吧,”宁婉就大包大揽地说,然后拿出一张纸来将请客的事都记了下来,又嘀咕着,“就借赵家的园子,明日我就去找赵太太说;戏不去安平卫请,路家人都看过了,不如去南边的得胜县请,听说那里有一个戏班不错;菜呢,我让爹请望远楼的大厨来赵家做,第一道我们不用燕菜,太俗气了,我想一想,对了,就用猴头菇,到德聚丰取,只给本钱就行了,还省了钱呢!第二道呢?是用烧鹅还是鹿肉呢,我想想……”
卢铁石见婉儿费尽心思地为自己琢磨请客的事,说不出的喜欢,却将她手里的笔拿了下来扔到一旁,“这些事不急。”自后面将她抱了起来,低下头下香她的脖颈,又白嫩又腻滑,便一路向下去了。
宁婉就在他怀里转过身子,“我做正事呢,你偏捣乱!”却闻到了他口中淡淡的酒气,就知道他定然忍不住了。原来铁石很少喝酒,但若是喝了一点,就会更加凶猛,先前成亲的时候不知道,前些天回娘家宁婉让他喝了酒之后可是记忆犹新。
小夫妻俩儿早早地进了被窝,折腾了半晌宁婉浑身上下酸酸软软的,靠着铁石连眼睛也睁不开了,可是她还没有忘记请客的正事,就含含糊糊地说:“总要先把日子定下来,然后才好下贴子、定戏班子、借花园呢。”
卢铁石就笑了,“你倒还想着呢。”
宁婉一动也不想动,就将原本放在铁石胸口的手轻轻地在他胸前点了一点,“不定下来我怎么能睡着!”
不料这一下子又捅了马蜂窝,欲念便铺天盖地压了上来,又似未完全灭掉的灰烬里洒了一瓶油,火苗腾地一下子蹿起老高,若是平日也就罢了,但是眼下宁婉悔之不及,请客的事还没商量好呢!
可是在他那凶猛的进攻下,她再忍不住叫了起来,然后就将什么戏班什么酒菜都统统都忘记了,也不知什么时候缩在他怀里香甜一觉,还是在第二日早上帮她穿衣裳时醒来的,原来这也是她新近订的规矩,只怕他走了白氏见了自己看出端倪。
宁婉虽知铁石有事,却还是抓住了他的手腕问:“请客的事怎么着?”
铁石就俯身在她的脸上蹭了又蹭,笑嘻嘻地说:“真舍不得走呢!”方才抬起身上告诉她,“我想好了,就在城外砖窑那里请路指挥同知!我会让洛大哥买羊打酒,再麻烦岳父请了望远楼里的大厨做几样菜,还有戏班子,本来想让洛大哥一会来问你的,你既然醒了,就告诉我吧。”
自正月初六起,铁石就带着兵士们在城外烧砖预备修缮城墙用,每日他们一早出城,晚上方回,又在那里搭了帐篷轮流守着砖窑,因此那处俨然成了他们的驻地。宁婉去过两次,一次是送些生姜和红糖给他们煮姜汤喝,一次是正月十五送了元宵,知道那里十分简陋,因此遽然一听觉得很是古怪。但是她毕竟是最懂得铁石的人,转眼间便明白了,就笑道:“你只管忙去,一会儿我找洛大哥将那些小事都商量好。”
心里惦记着事儿,宁婉便也不睡了,打着哈欠起来将外衣穿好,叠起被褥叫了白氏帮自己梳头,又匆匆用了早饭便将昨天写了一半的那页纸又拿了出来,抹了一些,又添改了一些,想了想又写了几笔,然后放下笔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