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央着做了个详细讲解,原定会议时间已然过半,他再说了两句,便收了尾,荐了科室一前辈接上,自个儿又优哉游哉坐回角落的位置。
那前辈略感激地冲他点头微笑,他也冲对方点头示意,客套却做足了人情,同事做到他这个地步,也算有情有义。
他忽而想起多年前,在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了那前辈夺去那年职称名额时,曲怀瑾说他:“你就是个社会人,一招就把人都治服帖了,既让那前辈念着你的好,又平了别的同事的嫉妒不服,这种丧心病狂的法子,亏你想得出来。”
他当时回她:“你再长两年,兴许就知道这样为人处世能省多少麻烦。”
曲怀瑾不以为然,躺在他臂弯里:“一个家有一个就行了,夫妻两个都那么现实,指不定平日里对话都会多留个心眼,白白把距离拉远了,你负责人情世故,我负责天真烂漫,这大概也算男主外、女主内的特殊形式。”
他眼底带笑,轻吻了她的额头:“好。”
前几天她又说:“我发觉我真是年纪大了,除了钱还是钱,别的什么都入不了眼,心浮气躁,又被条条框框给框死了,见着谁都要腆着笑脸,明明大多时候心里是不乐意的。”
那是晚上十一点多,他们刚下了手术,没开车,循着医院后面的小巷往家走。
昏黄的路灯打在她身上,光影交错,使她看上去愈发瘦削小巧,眼睑微垂,小扇般的睫毛在她白净的脸上投下两团黑晕,她有些憔悴疲累,说话也有气无力。
那一番话大抵也是劳碌一天之后的无意义抱怨,兴许她自己也觉得说了无济于事,轻叹一声,低头看地了。
他便问:“你现在懂人情世故了?”
曲怀瑾扬手,顺了顺毛躁的乱发:“都是社会上讨生活的人,不懂些处世技巧,这日子可没法过。”
她还说:“我发觉你是真的会做人,不得罪人,还给人留了好印象,进退有度,活得轻松许多,我再努力努力,争取把你那套学个五六成,至少省了勾心斗角这一茬。”
四年未见,曲怀瑾变了。
褪去初入社会的懵懂青涩,敛了动辄撒娇耍赖的小伎俩,棱角尖刺被现实磨平,变得理性平和,待人接物自有一套,一派精明干练的女强人模样。
坦白说,这改变让他猝不及防,讶异之余,却也是欣慰的,曾经只会赖在他怀里撒泼打滚耍小脾气的小姑娘,终于也能独当一面。
这没什么不好,她只是有了一个三十岁女人该有的样子。
如果她能处理好那些“不怀好意”的毛头小子,就更好了。他如是想。
反扣在桌面上的手机震动几下,轻轻打旋,前排的科室好友听到动静,回头看他,小声问:“那端是谁?这么重要的会议都不关机?”
他轻笑,拿起手机,随口答:“你弟妹。”
对方眼睛睁大一些,嘴巴张合几次,到底没忍住,掩着嘴凑过来:“方便透露吗?我绝不告诉别人。”
解了锁,他打开短信界面,拒绝:“一般说这种话的人,都不可信。”
对方不抛弃不放弃:“不是,你谈了对象,告诉我们也没什么的吧?诶诶,我认识吗?”
“认识。”
“漂亮吗?”
“漂亮。”他笑意渐浓,觉得那条短短几字的短信顺眼至极,曲怀瑾说——你早点儿回来。
沐念阳内心雀跃,打字的动作也轻快许多,一个“好”字还没发过去,她又发过一条来——我的u盘还在你那里,下周五总结大会要用。
无奈叹息,他动着手指又加了“回去给你”几个字,按了发送键。
那朋友又问:“性格咋样?”
沐念阳张口就答:“别扭,嘴硬,任性,执拗,不听劝,近来脾气也不大好。”
“那你还喜欢?”
“谁知道呢?就是喜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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