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流混杂着浊气包裹了尸守和路明非,无数的尸守浸在这股浓郁的尸腐气息里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它们的身体正在慢慢溃烂、消融。
有些尸守被当场融化成一摊沥青似的稠密的黑血,有些尸守在被浊气包裹的一瞬逃也似地脱离了被笼罩的区域,但不幸沾染到黄浊气体的部位正在往主躯干慢慢侵蚀腐烂,它们痛苦地撕咬着自己被腐败之气污染到的部分,不惜将自己弄得残缺以此保全性命。
浊气将路明非毫无保留地笼罩,黄色的剧腐微粒透过他鳞片的缝隙每一粒都试图钻入他的毛孔里,让他的身体溃败。
渐渐的路明非身上的鳞片开始被腐蚀,黑亮如镜的鳞甲上爬满了类似被小虫蛀成的空洞,背后的骨翼被气体吞噬着,他的面甲也一点点地从脸上剥落碎裂。
直到骨面一半破败一般彻底剥离,露出了路明非半张毫无血色的脸,那张脸惨白得简直如同十七世纪欧洲的吸血鬼,带着冷峻如冰的面色。
尸腐的气息每分每秒都在消蚀他的面庞,但他的血肉也每分每秒都在重组,这本该是无法忍受的痛楚,皮肤快速溃烂和血肉疾速生长带来的剧痛足以将一个成年人一分钟内疼得昏死上十次。
可路明非不为所动,他面无表情,或是神色淡漠地望着下方的腐龙,那对灿金的瞳孔中没有一丝丝的恐惧、忌惮或是凝重,毫无感情与波澜。
他忽然掰碎了自己另外半张骨面,丝毫不管殷红的鲜血将他的脸庞浸染。露出面庞的一瞬,他居高临下地俯视那只尸守中的王者,嘴角划过一丝病态而讥讽的弧度。仿佛是在对对方下三滥手段表示不屑的耻笑,又好似强者对弱者发自本能的嘲弄与蔑视。
();() 他的手在面庞上拂过,一个崭新而坚硬的骨面再度覆盖脸上,骨面上跳动着深沉而冷漠的粼粼黑光。
腐龙发出不甘地吼叫声,海水都被它巨大的咆哮声撼得震荡,不论生前还是死后它都是一方高贵的王者,在龙族的世界里他也是崇高而伟大的存在,享受万物的敬仰,没有谁能对他表达不屑甚至是蔑视这种情绪,更何况是一个只能半龙化的人类!
它拍打着巨量的海水前进,尸守群被狂乱的海流翻搅得七零八落,只有那个张开双翼的影子巍峨不动。
腐龙用长达百米的身体狠狠冲撞那个渺小的人影,人影如炮弹一样被它撞飞,卷起一连串的气泡,撞击后腐龙尤不罢休,它纵身翻越,用巨尾狠狠地抽打在路明非身上,然后拖拽着尾部的青铜锁链缠住对方。
巨大的青铜链条交错捆住路明非的身体,那是古时龙族对罪孽深重的龙类施以严酷惩罚的刑具,沉重得像是一座山岳。
腐龙拖拽着路明非离开了极渊的位置,来到了附近的海床,它用巨尾猛地下挥锁链,将路明非一次次狠狠甩向坚硬的岩石里,岩床被凿出越来越巨大的坑洞,下落的岩石碎块将坑洞里的人影掩埋,深红的血迹从岩石的缝隙里渗出混杂在海水里。
残余的尸守们赶来,蜂拥着争强渗出的丝丝鲜血,它们一个个亢奋地大叫,就像第一次品尝到极品海味的山人,更像为它们王的胜捷而欢腾庆贺。腐龙发出属于胜利者的怒吼,它向上翻腾准备以无上的姿态回到尸守们的簇拥中。
但它行进到一半时,忽然怔住了。
因为缠绕在它身躯上的青铜锁链竟是绷得笔直,锁链从它的尾部一直贯连到海床巨大的坑洞里,青铜的巨锁间摩擦出令人牙酸的圣声响,腐龙扭动着身子摆动着巨尾向上游动,却寸进不得。
它嘶吼着迸发出足以拖动山岳的巨力,但庞大的身躯竟是没有上浮反而被缓缓地向着海床的方向移动,它在被往下拖拽着。坑洞里爆出大片的尘霾,朦胧的尘霾里隐约可见一个扭曲的人影。
人影振开双翼,灰尘驱散。
路明非被巨龙势大力沉的重击伤得不轻,整个颅内像是被猛震铁钟,鲜血同时从鼻子和嘴里渗出,一侧的骨翼被折断,骨面破败,那一次次往海床上的撞击让他的颈椎近乎折断,他的脑袋以不可思议的姿势扭曲着,似乎头颅和肩膀处的连接只剩下软趴趴的皮肉了……如果正常人受到这样的伤势早就死该一百次了。
但路明非破败的骨面下瞳孔中的灿金化为赤金,濒死的伤势竟是让他身体里的血脉将他的体魄进一步改写,在此以前他还有残存的理智,有理智就算是人类,可他此刻似乎睁开了另一双眼睛,……一双属于龙的眼睛……古奥、森严、幽远、高贵的黄金瞳!
强大的自愈能力让骨面再次将他覆盖,冰冷的骨面上闪动着冷漠的黑光,看不清任何表情,他用遍布骨刺的手掌扶住自己近乎要脱离脖子的脑袋,然后“咔嚓”一声,将它强行摆掰正!
那一刻,腐龙看到那扇森严的骨面下仿佛透出嗜血的狞笑。
腐龙本能地喷涂出尘黄色的腐气,腐气包裹着路明非,但他却丝毫不在意,任由自己的身体被气息腐化再重组,他扯过巨大的青铜锁链,竟是把腐龙那庞大如山的身躯拖拽得移动。
腐龙拼命地挣扎,但无济于事。路明非死死禁锢着它,他的双脚踩没在巨大的坑洞里,以自己为轴心,双手抓住青铜锁链旋转,将腐龙巨大的身体甩得横飞。
沿途不少的尸守都被拍飞出去,腐龙的身体压迫着成群的尸守撞入远处海床的山脊里,高耸而坚挺的山峰被轰击得破碎坍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