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浩宇第一次坐这趟车时,和大部分山民的反应是一样的。
1988年,杨浩宇从三姓寨中学转学到华严中学,第一次坐这趟车。
那一年,杨浩宇已经是一个十五岁的半拉小子了,但却从来没有去过县城。
父亲不放心,还专门请了假,全程陪他去学校办理了所有的入学手续去。
再往后,一年往返四次老家三姓寨与庐陵县城,他都是和同学们结伴而行。
六年来,累计二十多次的颠簸,让他早就习惯了这趟特色之旅。
但此时正坐在车厢里硬木板上的杨浩宇,却紧闭着双眼、咬紧着牙关,努力地控制住强烈的睡意以及眩晕所带来的呕吐感。
从高考揭榜到出发前的一个多月时间里,他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
出发这一天的凌晨四点钟,全家人就已经被杨浩宇的母亲一一叫醒了。
谁都不愿意那么早起床。
但家里有成员要独自去一千多里以外的省会武汉上学,在那时来讲,是一件大事。
从母亲布满血丝的眼睛可以看出,她有可能彻夜未眠。
杨浩宇一致认为自己的的母亲是全三姓寨乃至于他所认识的女性当中最坚强最能干的女人。
杨浩宇的父亲早年间一直在距家很远的地方工作,个多月甚至几个月才能回家一次。
那时,家里的大小事宜,基本上都是由他母亲张罗。
母亲总是处心积虑地去妥善安排家中的事,尤其是关乎着孝敬父母和儿女前程的事情。
她总是会担心自己还有哪里没有准备到位。
于是,她便会左右思索、牵肠挂肚以至于辗转难测、通宵达旦地失眠。
这也就是为什么杨浩宇在后来的很多年对母亲总是只报喜不报忧,总会说一些善意的谎言。
他实在是不愿意让自己的母亲担惊受怕
杨浩宇从老家出发去武汉上大学的那一天早上,母亲忙坏了。
她一边吩咐准备起床的杨浩宇换上那条她亲手缝制的暗藏装钱袋的棉布裤衩,一边敦促着依然还睡眼惺忪、呵欠连天的弟弟杨浩霆。
母亲让杨浩霆去停在三姓寨供销社大院里的班车上,提前为他哥哥杨浩宇占一个好一点的位置。
她说如果去晚了的话,靠车厢挡板那一圈用来当做座位的硬木板就会被挤得水泄不通,那样的话你哥就只能是站在车厢里了。
从三姓寨到庐陵县城360里的山路,几乎需要整整一天时间,倘若没有座位,晕车呕吐是小事,浑身的骨架都有可能会被颠散架了。
“抢靠前面好一点的位置,占宽一点啊!你哥哥个子大!”
母亲追到门外对着弟弟匆匆远去的背影,不放心地继续叮嘱道。
上大学本应该是一件高兴的事情,可杨浩宇却很惆怅。
他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让父亲相信:自己上大学后,会洗心革面,痛改前非,重新做人,奋发图强,会怎样去一雪前耻,怎么去光宗耀祖。
他思来想去也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表达。
更要命的是,他根本没有直面父亲的勇气。
但他的顾虑却是多余的。
因为他发现,父亲那天早上竟然一直都不在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