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彦博左手优雅拢住右手的袖子,轻轻搁笔道:“铭礼,为父送你四句箴言,你切听仔细了。”
文铭礼心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真银?您老就是给我真金,我也没兴趣消受了。’但面上还要一本正经道:“爹爹请讲,孩儿洗耳恭听。”
文彦博也不看他,捻过一张镇纸大小的竹板,重新提笔,用正楷工整写道:‘富不必骄、贫不必怨;要看到头,眼前不算。’
文铭礼赶紧恭敬的接过来,打眼一看,便收入袖中,口中道:“孩儿谨记。”
若是往常,文彦博早就厉声训斥过去了,但今时非比往日,他只是淡淡一笑,深深看了儿子一眼,便挥手道:“铭礼,你先下去吧。”
文铭礼被文彦博说得云山雾罩,撇撇嘴,想说些什么,却见老爷子已经低下头,只好轻声道:“孩儿知道了。”便轻手轻脚的退下。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文彦韬轻声道:“大哥,你这是要把铭礼送出去吧?”
文彦博长叹一声道:“铭信已经在南边立下足了吧?”
文彦韬闻言有些不好意思,但事已至此,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便讪讪笑道:“大哥早就知道了……”
文彦博指了指边上的座位,与二弟一道坐下饮茶,轻啜一口香茗道:“我也是年前才知道的,但想着古人都知道‘狡兔三窟’,那你如此作为,也未尝不是咱们家的一条退路。”说着放下杯盏,轻捻着一丝不乱的胡须,微笑道:“这不挺好吗?让两个孩子做个伴,也不至于茕茕孑立,困顿难捱。”
文彦韬听出了大哥语气中的绝然之意,他却不想坐以待毙,前倾着身子紧张问道:“难道我们哥俩就得做这儿等死?”
文彦博惨然笑道:“难道我们哥俩还能逃出去吗?就算秦雨田不杀我们,李浑、昭武帝,哪个能放过我们呢?”
文彦韬狐疑的望着大哥的脸,刚要说话,就听着外面的喧哗声越来越近。只听管家在门口叫道:“相爷在内室休息,你们不能进去……”话音未落,便被人掐住脖子一般,再也没了动静。
伴随着纷乱的脚步声,门帘被掀开了,几个神情彪悍的护院挟持着刚刚出去的文铭礼,纷纷攘攘的进了内室。
文彦韬霍得站起来,色厉内荏道:“你们要干什么,想造反吗?”
谁知那些供奉根本不买他的帐,看都不看他一眼,便朝文彦博拱手施礼道:“相爷待我们一向不薄,我们往日也尽忠职守。但咱们并没有把命也卖给相爷。”“就是,有道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逃’,何况咱们只是东主与供奉关系,现在府里眼看就要灭顶,还请相爷给条生路,放我们离去吧。”
文彦博仍旧稳如泰山的坐着,轻轻搁下茶盏道:“诸位所言有礼,那就请自便吧。”
几位供奉心道:‘要是能走了,我们还跟你这聒噪呀。’互相看一眼,那带头的颇有些不好意思道:“现在外面都是五皇子的人,我们虽然不惧,但也没必要惹恼一国殿下不是?还请借您的密道一用,给弟兄们行个方便。”
文彦博捻须笑道:“你们怎知我府上有密道的?”
供奉们见老相爷没否认,欣喜若狂道:“咱们假假也是在府里许多年了,还是有所耳闻的。”
文彦博看边上的兄弟一眼,淡淡笑道:“彦韬,你说咱们府上有没有密道啊?”
文彦韬也摸不清他的注意,苦笑一声道:“有……还是没有呢?”
文彦博呵呵一笑道:“这个可以有。”
文彦韬面色变换数息,一咬牙道:“有!”供奉们本想用二公子做人质,却没想到事情居然如此顺利,闻言欢喜道:“还请相爷放生。”
文彦博微笑着从怀里摸索出一把钥匙,轻声道:“你们到卧室里,将那立柜打开,密道就在柜子里面,可以直通三条街外的一间废弃民宅,好自为之吧。”
几个供奉欣喜万分,刚要放开文铭礼,却被其中一个疑心重的唤住,干笑一声道:“相爷大人大量,跟您相比,兄弟们可就是小人之心了。”说着一把拉过文铭礼,真小人道:“咱们跟相爷打个包票,只要能顺利逃出去,咱们就一定把二公子送到安全的地方,您看如何?”
文彦博眉头微微一挑,声音发冷道:“你们不相信老夫?”
“防人之心不可无……”那供奉无所谓的笑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