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一六章
秦雷已经看明白了,这船乃是通过那些喷水竹管射出水流,将沉积河底的淤泥吹搅成混浊的水状,随河水流走,从而起到清淤作用。
他看到,船首和船尾处的三个水龙是固定的,而两侧的四个是可以活动的。两个强壮的男子便可以使其升起降下。当船行驰至较窄的河面时,可以将船舷两侧的活动管提出水面以方便行驰,而船头船尾的固定管则可以继续喷射水流。
在较宽河面时,则将活动管放下,使其与固定管一道喷射水流,来清理河底淤泥。从而避免了清淤船受河床宽窄的限制,操作灵活、因地制宜,大大提高了使用效率和清淤效果。
表面的设计虽然精巧,但秦雷更感兴趣的是……这股高压水流到底是如何产生的呢?想到这,狠狠一拍乐布衣的肩膀,嘿嘿笑道:“别卖关子了,快给我讲讲吧。”根本不管这位是‘鬼谷子’还是‘鬼点子’。
乐布衣当然看出,王爷早已猜到自己的身份。心念一转,便明白不是云裳走了嘴,就是文彦博泄了底。再一想,若是云裳漏嘴的话,以王爷的性子定然会帮她遮掩,看来还是文彦博那死鬼秃噜了嘴。
但猜到又有什么用?难道去文家墓地鞭尸不成?只好苦笑一声,指了指舱口道:“好吧,王爷跟我到舱下看看,以您的聪明才智,自然一目了然。”既然人家不把世外高人当回事儿,他也只好继续保持低调。
两人下了船舱,秦雷便看到一面横亘在眼前的木墙,沿着木墙随意走到一侧,发现这其实是一个巨大的舱室,舱室壁和船舱壁夹出一条又长又窄的甬道,在船的另一侧也是如此。
甬道中各有一排赤裸着上身的水手,他们在船老大低沉的号子带领下,整齐的踩动着脚下的踏板。每一个踏板都连接着浆轮轴,而浆轮轴通过几个大号的联动齿轮,带动着船尾的一对巨型浆轮的转动。
再加上是顺流而下,两个浆轮转速飞快,给整个大船带来了强劲的动力,所以船行的飞快。到此为止,秦雷所见的还是一艘普通的浆轮船,除了中间巨大的密闭舱室,与在襄阳湖水寨见到的秘密军舰没有什么差别。
绕着那舱室走了一圈,秦雷也没有找到门,伸手使劲敲了敲,听到沉闷的回声,不由咋舌道:“里面全是水啊。”
乐布衣颔首笑道:“秘密就在这个盛水舱里。船体快速推进中,带来了巨大的冲力,我一直琢磨着如何应用这股劲儿,经过几年的摸索,便做了这么个东西。”
说着指指舱底,略微自得道:“下面有一排特制的轮浆,可以被船体前进的反冲力所驱动,再用齿轮和导杆,把这个冲力集中起来,传到舱里的特制叶轮上,带动它高速旋转。”
“但开动前,吸入管和盛水舱内必须注满水,否则会发生事故。等开动后,叶轮高速旋转,里面的河水也随着叶片一起旋转。在这股强大转力的带动下,河水飞离叶轮向外射出。”一边讲解,乐布衣一边用余光瞄秦雷一眼,只见他双目放光,便知道他听懂了。
对于曲高和寡、知音难觅的鬼谷子来说,有一个能听懂自己说话的人,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讲解更加卖力,甚至手舞足蹈起来:“这时候,奇迹便出现了,在一种未知力量的作用下,原本应该减缓的水流,被硬生生压出舱顶的排水口,从那九根排水管中冲出,力道极大,无与伦比。”
乐布衣完全陶醉在那种神奇之中,双手癫痫似得挥动着,声音略显高亢道:“此时,还是靠着那股向外旋转的力量,水都被摔到了四周,在叶片中心处形成了一片空白区域。那种神奇又发生了,河里的水被源源不断地抽吸上来,又连续不断地从排出管流出。”说着双手合十道:“这就是这艘水蜘蛛的原理所在,由于无法解释的东西太多,我只能说,此物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而已。”
看着这完全超出想象的发明,秦雷必须按住胸口,才能抑制住那种心脏雀跃的激动。他不想向乐布衣解释什么是‘离心力’、什么是‘真空’、什么又是‘大气压’,他只想顶礼膜拜这神奇的发明,只想细细品味那种油然而生的自豪。
两人没有再说话,在号子声、喘息声和机械声混杂的船舱里,静静地沉默着,乐布衣在想如何改进设备,使其成本更低廉一些。
而秦雷已经从震撼中摆脱出来,心中只剩下满腔的感叹:‘从春秋时期就能发明青铜齿轮的华夏民族,出现过可以制造连木飞鸟的公输班;发明精密地震仪器的张衡;研制木牛流马的孔明兄;以及眼前这位半人半神的乐布衣,怎么就会在一千年后愚昧了呢?落后了呢?除了缠小脚、吃鸦片之外,啥都不会了呢?’
要想明白这个问题,并去解决它!绝不能让历史重演!一种强烈的使命感,第一次涌上他的心头。这也是他来到这个时代后,第一次如此强烈的想要做一件事……比夺取天下更强烈的愿望!
看王爷的脸色越来越肃穆,乐布衣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船舱里有点闷,王爷,您想吐就吐吧”
秦雷这才回过神来,哑然失笑道:“那倒不至于,”说完便与乐布衣离开船舱,回到了甲板上。
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秦雷不禁摇头笑道:“看来还真是有点闷。”在没有琢磨清楚之前,他还不想与乐布衣讨论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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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雷没有再下船,直接从京水河往京山城赶去。等到了河上新近竖起的水门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只能看到远处京山黑黝黝的轮廓,以及山下的点点灯火。
水门的守卫早就得了信儿,摇动轱辘,吱呀呀的升起大门,放大船和闻讯赶来护航的几艘小艇进了营地。
耳畔是哗啦啦的水声,眼前是一片静谧,秦雷不禁有些痴了。乐布衣立在他的身边,没话找话道:“王爷回来的不是点儿,若是早些天还亮的时候,您一定会被依山而建的城墙震惊的,实在是太雄伟了。”整个一下午,秦雷都陷入一种深深的沉思中不可自拔,那眉头皱得跟朵菊花似得。乐布衣不希望他用这个状态面对候在码头上的众将领。
秦雷瞥他一眼,淡淡笑道:“可以认为你是在自卖自夸吗?”乐布衣摇头笑道:“将领们等在那里了。”
秦雷点点头,使劲拍拍腮帮子,轻笑道:“偶尔装一装深沉,实际上是有好处的。”说着挺直了胸膛,双目恢复神采道:“它能让我不至于迷失了方向。”
船进码头。在一片火把之下,皇甫战文、杨文宇、石勇、勾忌、常逸、石猛、石威、许田、秦浯水、伯赏赛阳、等几十员京山军主要将领,在栈桥上整齐列队,待看到肃立在船舷的那个挺拔的身影后,皇甫战文抽出佩剑,向右下方斜斜一甩,大声发令道:“立正!”
众位将领改稍息为里正,肃穆注视前方。
皇甫战文又将那佩剑收于胸前,沉声发号施令道:“敬礼!”将领们整齐划一的伸出右拳、随着‘咚’地一声闷响,那拳头停在胸甲左上,向船上的主公施以大秦军礼。
秦雷也带领船上的众人肃然回礼,这场景威武而肃穆,看得乐布衣羡慕不已。
船一停稳,水手们赶紧把踏板放下,秦雷便当先下了船,精神抖擞的笑道:“诸位远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