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帐之中,立有数名军士,正中帅案前坐着的一人显然就是尤世禄。他身材虽不算高大,却生得方面长髯,脸色略微有些黝黑,穿一件深青色的短襟绸袍,大红箭袖,黑牛皮长靴,乃是一身武将装束,腰带上挂着长剑,更显得相貌堂堂,甚是威风。
华不石等三人走入到帐中时,这位尤总兵正低着头在瞧看手上的通关文书,仿佛对三人全未瞧见一般。
华不石抱拳道:“在下湘境‘恶狗门’华不石,参见尤将军!”
此次的豫境之行,他为了掩人耳目化名为石潇,但是这封通关文碟本是长沙知府衙门所开具,上面写明了委托舞阳城“恶狗门”运送官粮的事由,是以来到了此地,倒也没有再掩饰身份的必要。
坐在桌案前的尤世禄依然眼皮也未抬一下,旁边却有军卒喝叫道:“大胆的草民,见到我们总兵大人还不下跪!”
正五品的将军是不小的官,按照大明的律例草民见官确是应当下跪行礼。
只不过江湖门派却并非寻常的草民,往往是称霸一方的豪绅大户,不少门派在地方上的势力甚至超过了官府。是以若不是在正式的公堂之上,一般白道门派的主事者见到朝廷官员也只行所谓江湖之礼,并不下跪参拜,这也是众所皆知的未成文的规矩。
这军卒喝叫三人下跪,显然是要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华不石未动声色,他身后的西门瞳却目光一寒,瞪了过去。
那军卒本来还想继续喝叫,却只见一道凌厉如利剑的目光射向自己,带着凛冽的肃杀之意,直吓得连打了几个寒战,竟硬生生地把要喊的话吞回了肚中。
似西门瞳这般修习过上乘武功之人,一旦展露杀意,要威慑一个寻常的兵卒自是轻而易举。
坐在桌案前的尤世禄虽然未曾抬头,但帐内的情势却已是瞧在了眼内,一张脸顿时阴沉了下来。
华不石却展颜一笑,说道:“在下曾游遍江南各境,所见过的宝马良驹不在少数,却从未见过帐外槽前那匹红马一般神骏骠壮的座骑!今日前来真是大开了眼界,就算后汉三国时关公所骑的赤兔宝马,想来也不过如此!”
这位大少爷极擅察颜观色,口才更是颇佳,此行前来面见尤世禄,只为了请求他略做通融,放逃荒的流民进入豫境,实不愿与官军对立冲突。眼见着帐中气氛紧张,这尤世禄马上就要发作,才开口大赞门外的红马,以图缓和气氛。
那匹红马所配的鞍辔华贵,显然是这位尤总兵心爱之物,华不石自也能够看得出来。而对爱马之人来说,称赞他的好马往往比称赞本人更能令他欢喜。
听了华不石之言,尤世禄的脸色果然好看了不少,开口说道:“江湖门派中人果是有些眼光,此马乃是皇上御赐给本将的座骑,名为踏雪赤龙驹,自非寻常地方能够见得到的。”
华不石称羡道:“原来是御赐的宝马,难怪如此不凡!”
尤总兵脸上露出了得意之色,“啪”地一声,将手上的通关文碟放在桌案上,说道:“你们既有文碟,凭着它便可以通关过桥,来找本将还有何事?”
苗有武上前一步,躬身说道:“禀告总兵大人,事情是这样的。我们押粮的镖队行至半路,遇上了一些旧识朋友,只因老家遭的旱灾要去往豫境谋生,华少爷一时心软便答应带他们一同前往,谁知这一路上的灾民越聚越多,如今已有近千人跟在了镖队后面,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们想……”
苗有武尚未说完,尤世禄却已将手掌一摆,打断道:“本将奉明宣大都督张宗衡大人之命,率南阳府兵马驻守于此,一是为堵截豫境的匪寇,二来便是把守埠口桥,不准鄂境流民进入河南,以免他们前去投奔贼寇。你们要带这许多流民一起过桥,岂不是让本将军失职么?”
苗有武赔笑道:“尤总兵太过言重了,这些流民都是一些老弱妇孺之辈,不过是想到豫境谋条生路而已,哪能去投奔贼寇?大人放他们过桥,乃是大发善心救了他们一命,又有谁敢说大人半句不是呢?”
他说着话,却朝华不石递了一个眼色。
华不石自也会意,悠然笑道:“尤大人的踏雪赤龙驹虽是天下无双的宝马,不过所用的鞍具却太过平常,只怕是无法般配呀!”
其实那匹赤红马固然神骏,所配的马鞍亦是御赐之物,镶金配银极为华贵,华不石如此一说,却使得尤世禄不禁一怔,问道:“你此话何意?”
华不石却不答话,手腕一转,掌上已多了一把折扇,“啪”地一声打开。整个帐内瞬时间俱是一亮,却只见扇面之上正托着一颗鸡蛋大小的宝珠。
“夜明珠!”尤世禄的两只眼睛睁得老大,也如同宝珠一般闪闪发亮。
华不石道:“这颗夜明珠乃是在下半年之前在南海中的一座岛屿上偶然所得,所谓宝珠配宝马,尤将军赤龙驹的鞍配上如果镶了这颗珠子,必定般配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