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在栖凤楼中,李自成装扮成一个没有钱嫖妓的乡巴佬,差一点就被龟奴赶出门去,而此时却是一身戎装,青袍黑甲,头上所戴的宽沿皮毡帽顶红缨飞舞,腰上挎着四尺长的重铁剑,全然是一幅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模样,哪里还有半点当日的那种穷酸萎琐?
片刻之间,李自成已纵马驰到了近前。他翻身跳下马来,把缰绳随手一扔,几步就走到了华不石的马前,朗声笑道:“上次见到石兄弟一面,已是两年前的事,如今兄弟来了我豫境的碧萝山寨,当哥哥的定要亲手给你牵马坠镫才行!”
他说着便伸手来拉的华不石座骑。
华不石哪能当真让李自成为自己牵马,也连忙跳下马来,伸手握住他的大手,说道:“鸿基兄千万莫要客气!小弟此次前来,已是多亏了兄长派李过将军前往接应,才能够平安到此,日后只怕是还要给鸿基兄增添不少麻烦。”
两掌相握,李自成大声道:“石兄弟还说我客气,自己怎生说出如此见外的话?你我兄弟本是一家人,你的麻烦就是我的麻烦,只要石兄弟开口,当哥哥的决没有第二句话!”
他一边说着话,猿臂一揽,给了这位大少爷一个大大的熊抱。
“洞庭帮”帮主马五花,本就是长得甚是丑怪的人,李自成是他的胞弟,自也有几分挂相,相貌之丑怪并不在其兄之下,而举止言语的爽朗不羁亦是同出一辙。华不石被他这一把抱住,尽管有些突兀,却顿时就想起了当日在长沙城中与马五花结拜时的义气,心中不由得一暖。
二人搂抱片刻,李自成才总算是松了手,说道:“听石兄弟的口气,是不是有甚为难的事情?若是有尽管说来,也好让当哥哥的帮你!”
华不石的为难事情不是别的,正是跟在队伍后面的流民无处安置。
虽先前听李过说过,李自成的碧萝山寨中已收容了许多流民,但这千余流民毕竟是一个不小的负担,要收容下他们,所消耗粮食便不在少数,而他与李自成之间就算有马五花这一层结义兄弟的关系存在,却也仅是第二回见面,这等要求自是不太好开口。
华不石正想着要出何开口时,一个娇脆的声音道:“石哥哥,你答应要带宁宁到那边山峰上去玩的,快点走嘛!”
说话正是小宁宁。她早先瞧见李自成生得丑怪,一直缩身躲在了华不石的身后,到此时才跳了出来,却用小手直拽华不石的长衫下摆。
李自成乍见到这么一个精灵般的小女孩,脸上顿时笑意盎然,问道:“这小姑娘是谁,可是石兄弟的亲戚?”
华不石摇头道:“她是从鄂境荆州府而来,家乡受了旱灾,随着父母到豫境谋生,一路之上一直都跟着小弟。”
他俯脸对小宁宁道:“快去告诉李叔叔你叫甚么名字,今年几岁。”
小宁宁毕竟家教良好,也甚是乖巧,立时上前曲膝福了一礼,说道:“小女子黄若宁,今年十岁啦!给李叔叔请安!”
李自成哈哈大笑,伸手把宁宁扶起,抚着小女孩额头上的乌发,说道:“好个可爱的小丫头!等回头有了空闲,李叔叔带你到碧萝山上去玩个遍!”
他忽然若有所悟,道:“石兄弟,你的为难之事,莫不就是跟着你们的这些流民么?嗨呀!这点事情兄弟何须放在心上?只要他们愿意,都可在我们碧萝山住下来,只要我李闯将还有一口饭吃,就不会让他们饿着!”
听了此话,华不石不由得有些动容,躬身一揖道:“若是如此,小弟便要替这些流民谢过鸿基兄了!”
在当今乱世之中,流民饥民遍地都是,低贱如同草芥,没有人把他们的生死当成一回事,更绝少有人愿意帮助他们。就连华不石自己,亦是只能够护送他们一程而已,若要收容下这许多人,这位大少爷也自知没有能力做到。
如果说先前华不石心中的那一分感动,只是因为李自成的长得与马五花相像,此刻的感激,却是因为李自成愿意收容下这些流民的仁义心肠。
李自成却似是毫不在乎,一把将华不石扶住,说道:“你我本就是兄弟,何须这般见外?来来来,我再给你引见几个人!”
李自成要向华不石引见的,就是与他一同骑马过来的两人,他们皆是李自成手下的大将。一个白脸短须,身材挺拔的将军名叫田见秀,而另一名脸膛颜色黑如锅底,虬髯满腮,身形如同粗铁柱的巨汉则是郝摇旗。
按照李自成的介绍,这位田见秀乃是他的陕境米脂县的同乡族弟,还曾经中过秀才,而郝摇旗本名叫郝永忠,只因曾经当过掌旗官,且做战十分骁勇,大旗在他手中从未倒过,才得了这么一个“好摇旗”的外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