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也当过儿子啊,跟我家老子相处时我像儿子也就算了;现在我终于当了老子,怎么跟我家儿子相处时,我还是像儿子?
满头的问号和某种倒反天罡的事实,可把方先锋郁闷得不轻,差点一拍桌子叛逆了都。
“你小子,上哪学得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老师教的,我们新班主任是大城市来的,见过大世面,她最常说的就是,学习就像是种树,什么时候开始都不晚。”
“……”
方先锋将信将疑地瞥了他一眼,自家这臭小子从小就比别人成熟,这么多年也早就习惯了,也许是从没体会过当爹的烦恼,比起同龄人来,三十八岁的他倒似乎显得心态都年轻很多。
“那改天你们老师来家访,我得好好跟人家请教一下。”
把儿子对他的教训转变为老师的教训,老父亲顿时觉得好接受多了。
方为倒是无所谓,乡下人对老师都尊重的很,怕是哪天文素素真来家访,老头除了客气之外,也不知道说什么话了。
这年头乡镇里的中小学老师,经常会组织老师到学生家里家访,说是家访,其实跟做客聊天也差不多。
原本应该待在学校里的老师,出现在自己家里,这种感觉怪奇妙的,方为还记得上辈子小时候,老师来家访时,自己都不好意思出来客厅一起坐,偷偷躲在房间里偷听老师和老爸他们讲话。
很多家长也会趁这个机会给老师送点东西,都是村里人家,送的东西无非是一些鸡蛋呀、青菜呀、咸鱼呀、自己做的萝卜干、咸干花生之类的东西,也并非是什么送礼办事的意思,只是对老师的人情和感谢罢了,当然了,大部分情况,老师也不会收,实在推辞不掉时,顶多抓一把花生也就不再多拿了。
见方为像小松鼠似的,从鼓鼓囊囊的裤兜里,掏出一大堆的咸干花生放到茶几上,方先锋还愣了愣,好奇道:
“你上哪儿弄了这么多花生?”
“您老师送的。”
“……哈?什么我老师……哪个老师?住隔壁沙阳村的柳叔?”
“对啊,就是柳叔公给的。”
好家伙,他都没来得及给老师送礼呢,这臭小子倒好,反而把礼从老师家往自己兜里拿?
“你小子是一点不客气啊!”
“哎哎、爸!柳叔公硬塞的!我哪敢随便拿人家东西,不是你教的嘛,我都记着呢。”
“……柳叔怎么给你这么多花生?”
方为便简单把事情说了下。
柳学纶,也就是柳知意爸爸的事,方先锋是听说了的,毕竟小岛就那么大,事情生没多久,乡里乡亲的便都知道了,但还是听了方为说起,他才知道柳知意现在跟他们同班,而且还是这小子的同桌。
柳学纶和方先锋是同龄人,也是小学同学,儿时也是很好的玩伴,只是方先锋读书不行,后来辍学之后,两人的人生轨迹就渐渐错开了。
但无论怎么说,对于曾经这位轰动整个乡县的大学生,方先锋都是相当敬佩的,生这种事,也同样感到遗憾和惋惜。
甚至有时候也会忍不住去想,要是当年阿纶没有读那么多的书、没有见过那么多的世面,是不是就不会生这种事?
方先锋不知道,但如果当年这个出去的机会是摆在他面前的话……
呵呵,想多了,这种机会压根就掉不到他头上。他只不过是个读书不行、也没啥特长的平凡人,跟生活在这个岛上的绝大部分人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经过几年的辛劳,娶了个满意的媳妇,生了个懂事的儿子,日子就这么平平凡凡的过着,早已没了再出去的心思了。
方先锋从红塔山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点上,许久才语重心长地说道:
“人家柳知意也不容易,都是乡里乡亲的,你们帮衬她是应该的,更别说柳叔以前还是我老师,下次可不许再拿人家东西了。”
“知道了爸。”
道理方为自然懂,面对老爸的教育,他也没有丝毫反驳的意思,毕竟老爸有老爸的照拂、柳叔公有柳叔公的客气,这样的拉拉扯扯,大概就是所谓的乡里人情吧。
“好好读书!学学你柳叔,他当年、可是相当了不起的人,你以后有机会,趁早也出去闯荡闯荡,别像你爸我这样,一辈子窝在这巴掌大的地方里。”
或许方先锋自己已经没有了出去的心思,但依旧这样告诉着自己的儿子。
“知道了爸。”
“吃饭了——”
厨房里传来了田喜兰的声音。
方先锋起身,掐灭了还剩半根的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