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给太子殿下请安。”
胤礽缓缓抬起双眼望向眼前人。
较之平日更显黝黑的眸子看起来阴沉沉的,如黑洞般深不见底,叫人看不清其中的真相,只莫名感到一阵压抑。
“坐罢。”胤礽轻轻一叹,语气颇为复杂地说道:“回回有点什么事儿,索相总是能在第一时间就赶到孤的身边,尽心尽力为孤排指点迷津排忧解难。
这世上,大抵也就只有索相才是真正将孤放在了心里头一位吧。”
即便其中掺杂着利益又如何?
人与人之间,是好是坏从来也没有平白无故一说。
追随在他这个大清储君身后的人多如牛毛,却也只有索额图始终将他放在第一位,急他所急、忧他所忧,自幼皆是这般。
索额图的目光微微闪烁,并未趁势追击,反倒语气诚恳地说道:“殿下切莫如此灰心丧气,皇上他……众多阿哥里头,皇上向来最疼爱殿下,这一点确也毋庸置疑。”
谁知这话却精准地点燃了胤礽压抑在心头的委屈愤怒。
“哪怕他选一个死忠保皇党、中立党,孤也都绝无任何异议,偏偏怎么就选中了塞楞额?这人与马尔浑之间的恩怨,同胤禔与孤之间何其相似?果真就是巧合不成?果真就无其他用心不成?
谁信?这话说出去谁信!糊弄鬼都不带这样的!
他这摆明就是在给胤禔送助力,是企图制衡孤!无论是势力上还是声望上!”
下位者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在揣测上位者的心思,这也就注定了上位者平日的一言一行都要三思而后行,否则一个大意可能就会引起天大的误会,从而招来局势变动甚至朝堂震荡。
要说康熙是无心之举?骗骗三岁小孩子都骗不过去。
一个精明且成熟的帝王,无论如何都绝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这就是明摆着冲他来的,又或者更准确点来说,是冲储君来的。
“皇上到底不是普通人,既是一个阿玛,更是一位帝王。”索额图重重叹了口气,满眼心疼地看了他一眼,“倘若殿下一直是那个坐在皇上膝上牙牙学语的稚儿,那皇上必定会毫无保留地疼宠您保护您,可惜……”
“可惜孤长大了。”
“此为其一,另外恐怕殿下也是被奴才给连累了。
上回牵扯进两淮盐业的案子里头,皇上虽看在殿下的面子上到底也不曾责罚奴才,但想必还是记在了心里,未必没有敲打殿下的意思。”
闻言,胤礽不禁愣了一下,旋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说,上回孤一心坚持保下你可能叫皇阿玛生疑了?这是觉得孤的心大了?”
索额图低头沉默不语。
胤礽却是气笑了。
他要保索额图,一则因为信任依赖,因为感情使然,二则也的确是因为这个人对他来说对整个太子党来说太过举足轻重。
但,长生天在上,他可从来没有妄图以此对抗皇权、对抗皇父的心思!
旁边的皇长子党虎视眈眈,底下的弟弟又一个接一个见风就长,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这个太子早晚逃不过一个腹背受敌。
不抓紧发展势力,不死死护住自己的拥趸,只擎等着旁人来生吞了他不成?
皇阿玛怎么就不明白,他仅仅只是想要尽力自保而已。
一股难以言喻的委屈顷刻侵袭而来,在心底漫延、肆虐,堵得他阵阵晕眩,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与此同时,一缕迷茫无助也悄然爬上了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