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出手想碰触,然后蓦地一惊。
谢令鸢从梦里睁开眼,四周已是一片漆黑,外殿上起了灯。
她才发现哭过方才睡着了,旁边林宝诺依旧安静沉睡。
她又静静地坐了很久,低低的声音在空寂的内室响起。
“我会记得的。”
她起身,脚步从未有这样沉,她拖着沉重的身子往外走。延晖殿外已经挂起了奠幅,不多时,太后贵妃等人将赶过来。谢令鸢也无心停留,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做,什么人也不想见。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回了丽正殿。
郦清悟进宫的时候,谢令鸢和海东青正坐在丽正殿的门槛上。他上前,想拉起她,提醒道:“地上凉,对身子不好。”
谢令鸢视线越过他,不知在看哪里。郦清悟轻轻叹气,半跪在她面前。
她目光很远,眼底仿佛倒映出天际破碎的星辰。他抬起手,轻轻替她拭了拭脸。
她这才发现脸上一片潮意,不知什么时候落下的。
“你方才说什么?……我没听见。”
郦清悟坐在她身边,想了想,干脆安静。她也继续放空发呆。
殿内的水滴漏晷回荡,就这样滴滴答答过去了半个夜晚,月上中天,满地清辉。
“北燕提出的议和,此行波折,恐生祸事。”寂静了很久后,郦清悟才提醒道。
他盯着她:“你要去么。”
谢令鸢空空地听完很久,眼睛里渐渐有光泽闪动。她垂下头,过了一会儿,声音才闷闷传出来:“在这个节点上,她忽然走了,我不信是意外。”
“我总要去求个明白。”
她抬起头,澄澈的眸中透出点点星光:“九星有人在宫里,有人在宫外,北燕国师仍然没有死心,他只要活着一天,我就要为她们铲平这个障碍。”
郦清悟凝视她,问道:“就算……那会有性命之虞?”
第一百七十二章
他抛出生死的问题,让谢令鸢一怔,没有很快地回答。她有片刻的迷茫,似乎又想起了什么。
“我记得你刚被送出宫时,一度很排斥你父皇交待的任务,可你如今……是怎么想通的?”
郦清悟被她问得窒了一下。并不是很想回忆,只是唯独不会对她保留。
出宫后他一直魂游天外。像抱朴散人带他做的那样,站在抱朴观的山巅上,俯瞰大地时,总是会想到槿花朝开暮落,蜉蝣朝生暮死。人们常叹息它们生命的短暂。然当鲲鹏展翅,低头看人间时,人类岂不是也如槿花蜉蝣,短暂一生?
可这些蜉蝣,还在为了争夺渺小的土地,牟取微弱的势力,而勾心斗角。短暂的一生,连太阳都没来得及好好仰头看上一眼,就在苦累中结束。
而他明知如此,却还是要入这蜉蝣中,做芸芸众生,那时真是不甘心极了。
直到后来……他眼中浮闪一丝波澜,道,“以前曾和你说起,我在西关外和护卫失散时,遇到一个会口技的卖艺之人。”
谢令鸢点头:“记得,你差点惹了麻烦,还是他帮了你。”
“其实他犯了杀人抢劫、盗窃官银几条大罪。”他顿了顿,讲得很慢:“被我发现,他求我宽限他三日,将他妻子安葬,之后就去官府自首。”
谢令鸢有些意外,沉默听着。
“自首前,他给我讲了个故事。”
风六年轻时,是跟着角戏团常走西域的。那时候并州还算繁华,通往西域的道路上,都是络绎不绝的商队,只要肯卖力,就能赚钱。
那时候汉人也不挨欺负。有一天,他们从马匪手下,救了一群人,其中有个胡姬。那真是个很美的姑娘,感念他相救,就一直跟着他。
至今提起那条古道,还能想到驼铃,想到风沙,想到她的笑声,还有过客纷纷,边民怡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