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挽便再次看了一眼,那画片儿确实不错,画的是“尉迟恭单鞭救主”。
元朝时候,元杂剧发展到新的高峰,由此推动了青花瓷和元杂剧的结合,元青花瓷上也留下了元杂剧的痕迹,颇有一些人物故事绘。
而这“尉迟恭单鞭救主”的画,流畅自然,神韵十足,在那艳丽的青花色衬托下,更是雍容华贵,精美绝伦。
初挽便再次拿过来,翻来覆去看了看,嘟哝说:“没款,这画不知道谁画的……”
关敞无奈看了她一眼:“这瓷器是什么年代的我不知道,但是画,还是挺有名的。”
初挽疑惑:“是吗?谁画的?”
关敞:“明朝有一位杨璟,他曾经留下一些好画,你去博物馆看看就知道了,这个——”
他摩挲了下那大罐:“和那个是一个味儿的,差不了。”
初挽心里一顿,探究地看了一番关敞,终于想明白了。
她想明白为什么后来有瓷器神眼的关敞竟然没认出这是元青花大罐,又为什么明明收了却又要卖。
因为这明朝大将杨璟!
要知道,这年代和后世没法比,后世图书馆书籍资源丰富,甚至还有了网络,想了解历史,可以轻易查到自己想要的资料。
但是这时候,改革开放就那么几年,新华书店里的一些书也才刚刚放开,历史考古书籍还局限于一些学术圈子,比如之前初挽想买书,还是陆守俨帮着去华侨书店内部书店特殊渠道买的。
这种情况下,他关敞便是再神眼,也是信息有限。
显然,他判断出青花大罐不是凡品,也判断出这必然不是明朝的风格,所以贸然以八十块拿下,这是他做事的果断和决然,也是在赌,赌一个捡漏的可能。
不过他拿到手后,细细研究,就发现上面的画不对了,按说这画可以和明朝大将杨璟对上,但是这瓷器这风格,却全然不是明朝烧制的。
他看不出来,这东西就成了一个撂跤货。
从关敞的角度来说,八十块收了一个没谱儿的撂跤货,撂起跤来没年月,明朝人的画按在了元朝瓷器上,说元不元,说明不明,回头说不定连清朝都不是,民国都未必能兜住底儿。
其实如果是后世的她,在足够见多识广后,也还是可能被这种小迷障给糊弄住。
但也实在是上天助她,她前几天才把华侨书店买的明史翻看了一遍。
因为岳教授的提点,她也格外留意了明代官职的设置,以和唐朝对比,是以对明朝官员生平还算了解。
这杨璟生于1338年,祖父杨顺为元末隐士,父亲杨政为汉中卫左所百户,这样的杨璟,琴棋书画颇为精通,元末杨璟随父同郭子兴起义,后归顺朱元璋,成就一代功勋。
朱元璋在早年征战时,曾驻军浮梁,所谓浮梁就是今日的景德镇,这杨璟追随朱元璋,想必也曾经在浮梁驻军。
如此一来,在元朝尚存的某个年月,驻军练兵闲散时,画了一些人物故事画,由此流落到浮梁的瓷器窑场,就此有了明朝开国功臣和元朝青花瓷历史性的相逢。
元青花瓷存世本就不多,人物故事题材更是个中精品,而这种戎马一生明朝开国功臣在元朝青花瓷留下的惊艳一抹,更是浩瀚史海中惊鸿一现的绝唱,就那么藏在历史的缝隙中。
而就在这声绝唱后的六百年,初挽站在这充斥了杂草碎石的平房大院中,看着那个土匪头子的后人不好意思地笑着,向自己说起明朝,说起杨璟的画。
穿越了六百年岁月经历过一双又一双手的元青花大罐,被粗糙的板车驮着,磕磕绊绊地来到他们面前,寂静无声地躺在这破烂尿素化肥袋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