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在湖中,呆呆地望着他。青丝已湿,水滴流下来,模糊了眼睛。
清冷如霜的月色下,无情一袭黑衣,挺拔伟岸的身影伫立如初见,水湿的乱发贴在额上,他的面容清晰可见,虽比不上赵公子慕的俊美玉致、颠倒众生,但也颇见俊色,只是多了五六分的刚毅凌厉。
我上岸时,他已生了火,坐着烤火,垂首不语。
似乎,他永远总是如此沉默。
值此盛夏,即使湿衣覆体,烤烤火应该就不会感染风寒。我不禁心念转动,一些疑惑浮现心头。无情为什么会到侯府救我?是巧合还是踩着时辰?无情刺了赵显一剑,不知赵显生死如何,可是,赵显不是花重金请无情去刺杀赵慕吗?莫非无情刺杀赵慕不是赵显之命?那又是谁?
而赵慕虽然处处怪异,我身陷侯府,他应该有所行动,为何动静全无?照他此前的所作所为,他应该不会放任赵显带我回去的,但是事实上他确实没有什么作为,难道他决定不再理会我的生死?
诸多问题纠缠着我,左思右想之后仍是想不通,便抛之脑后。
草地上躺着一柄沉重的长剑,一瞥之下,竟是不俗的利器宝剑。青铜剑柄上雕刻繁复图纹,盯得久了,那些乌黑淡金交错的图纹变幻起来,就像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天象,乌云滚动,千军万马一般滚滚而至。
我猛地惊醒,使劲摇头,再看那图纹,竟是纹丝不动。我大感惊奇,拿起长剑,缓缓抽剑出鞘——铮的一声,锐声刺耳,惊破静谧的夏夜,而那寒白的剑光流光泄玉似地暴出,刺人眼睫,迫得我紧紧闭眼,避其锋芒。
我缓缓睁眼,目光抚摸着银白的剑身。锋芒晃眼,跃入我的眼中,我恍惚看见越来越多的锋芒涌现,就像浪潮一样澎湃汹涌。忽然间,白色的浪潮瞬间转化为触目惊心的淋漓鲜血,肆意流淌,汇积成河。紧接着,景象转换成尸横遍野的荒凉战场,断肢累累,乌鸦盘旋,哀鸣声声。
突然的,所有的景象转眼消失,眼前仍是寒芒闪动的剑身。
冷汗涔涔,我吞咽着干涩的喉咙,心有余悸。
转眸间,我看见接近剑柄的剑身上刻着一个字:残。
莫非这就是闻名天下的天残剑?传说天残剑是沾满无数鲜血的上古利器,以乌金、玄铁与一种奇特的不知名陨物熔炼打铸而成,历时五百年,一出鞘便要见血;而剑气所到之处,非死即伤,若非身怀绝艺者,根本无法驾驭这柄凶戾的宝剑。若能驾驭天残剑,持剑者便能所向披靡,即便是千军万马的战场,亦能令万千将士心胆俱寒。
也只有无情这样的绝顶剑客,才驾驭得了天残剑,只是不知他是如何得到这柄上古宝剑的。
剑客必定配有宝剑,当初山野林间的无情没有宝剑在身,也许只是埋在某处隐秘的地方罢了。
我搁下天残剑,抱膝而坐。
“看完剑,想问什么就问。”无情淡淡道,嗓音低而冷。
“我问什么,你都会回答我吗?”我侧首瞅着他,他面无暖色,不显喜怒。
世人常说,剑客无心无情,眼里只有宝剑和钱财,只要有人出得起价,剑客就会踏足刀阵剑丛弓箭地,付出性命在所不惜。然而,也有仁义在心、胸怀磊落的剑客,为了义,可以付出所有。
他名为“无情”,岂不是更是绝情绝义?
无情轻轻颔首,双眸沉暗如夜。
眸心略转,我貌似随意地问:“你为何救我?怎么晓得我不在公子府?”
他应道:“你在公子府,还是在侯府,不难查知。”
他漏了最重要的问题,是故意,还是无意?我追问,他乖乖地答道:“去侯府,只为刺杀赵显。”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将我从赵显魔爪中救出,只是凑巧罢了。
可是,为何他突然移开目光?而且眼中的不明光亮一闪而逝?有可疑。
“谁请你刺杀赵显?”我盯着他,目光紧迫着他。
“身为剑客,只动手,不动口。”无情冷冷地回应,轻松地驳回我的问题。
我气恼道:“你不是说都会回答吗?原来剑客最擅长的,便是失信于人。”
他仍是静静的,面上没有丝毫情绪的波动,“下个问题,我一定回答。”
我“哼”了一声,生气地转开脸,“谁请你刺杀赵慕,你也不会告诉我咯?”
“赵显。”
“果然是赵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