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途中,遇到从长平逃出来的百姓,有的说秦军攻城两次,长平军民顽强抵御,损失惨重,长平即将失守;有的说长平守将卞一无德无才,若不是睿侯赵慕日夜兼程赶回邯郸,秦将慑于睿侯军威,秦军早已攻下长平;有的说,长平守军只有五万,赵王急调大军驰援,然而也不过十五万,面对秦国三十万虎狼之师,长平失陷是早晚的事。
各种说法与传闻,不一而足。
据我所知,秦赵兵力相差无几,赵国兵力共约六十万,四十万兵权握于赵慕之手,二十万兵权握于赵笙之手。驻守北疆抵御匈奴南下的二十万将士万万不可南调,赵楚边境的十五万驻军也不能抽调,如此说来,赵国只有二十五万兵力抵御秦国强攻。
战场上,以少胜多并非不可能,但也需一位精通行军布阵、调兵遣将的将领统辖全军。
赵王会任命赵慕为将吗?赵慕已到长平吗?
日思夜想,却苦于无法得到进确切的消息。
孙将军安排四位勇士护送我们南下,赵盼兮也一道上路。自上次北上途中偶遇后,她对我们不再端着公主架子,而是像对待她的慕哥哥那般待我,有一说一,言辞从不拐弯抹角,举止大大咧咧,率性而为。我看得出来,虽然她骄纵蛮横,却是很好相处,本性纯良。
我们追星赶月地赶路,一路上,她时常呼喝四位勇士做这做那,将他们当做奴仆使唤。他们是驻守北疆的粗野汉子,血气方刚,见不惯公主蛮横、刁蛮的脾性,引发数次冲突,幸而我从中调解,才没有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
我万万没有料到,与无情、无泪不期而遇。
我问他们为什么南下,无泪笑吱吱道:“赵慕在北疆,我们自然南下避开,不过现下赵慕赶回邯郸,忙于战事,一时半会儿不会派人追杀我们。”
赵盼兮遇见无泪,乐得合不拢嘴,将四位勇士赶回雁门郡。无需再伺候赵公主,他们乐得返回北疆。于是,无泪便可怜兮兮地被这位刁蛮公主缠上了。
许久未见师父,皓儿自然也缠着无情,问个不停。
这晚,我们在一户农家夜宿,皓儿问完了所有问题,终于沉沉睡去,无情这才抬眼看我。
无情仍然是无情,纯黑的长袍,坚毅的面庞,冷峻的神采,只是那双黑眼中,深藏着欣喜。
他目光沉邃,渐趋温热,我有点儿无所适从,便道:“不早了,早点儿歇着吧。”
“我知道你在雁门郡。”他淡声道,不动声色。
“无泪告诉你的?”
“不是。”无情目光一凝,不可思议地问,“你见过无泪?”
我一怔,这不是不打自招吗?于是,只能据实以告,“无泪送公主回行辕,碰巧遇见。”
他愣愣的,凝目失神。
我知道,他一定在想,无泪为什么不告诉他我也在雁门郡。他能否想到,之所以无泪不告诉他我的行踪,是我让无泪不要说的?
片刻后,他回神,淡然一笑,“原来如此。”
昏黄的烛火映得他的脸膛散发出一种微红的、影影绰绰的光影,我看见他眼中的自伤与苦涩,深觉无奈与苦楚,有那么一瞬间,我心软了,想对他的满腔情意有所回报,可是那也仅仅是想想罢了。我轻声叹气,无言以对。
“你知道长平战况吗?”无情转移话头。
“你知道?”他不在长平,怎么会知道?
“我自有法子获取消息。”
无情缓缓道来,赵慕回到邯郸,进宫面君,赵王当即命他领军十万急援长平。此时,秦军已攻破长平,重兵据守长平,对邯郸虎视眈眈。然而,赵慕率军出邯郸城仅仅三十里,便下令扎营驻兵,十万大军停滞不前。秦军闻讯,嘲笑赵慕畏惧秦国虎狼之师,乃昏庸无能之辈,浪得虚名。邯郸城老少闻知,羞愧得抬不起头,对赵慕大为失望。而赵王和公卿诸臣,无不震骇。
我不相信赵慕畏惧秦军,停滞于邯郸城外三十里,必有什么奇谋。
无情继续说下去,果不其然,我所料不差。
赵慕下令众将士就地扎营,架锅烧火做饭,待夜幕降临,命一万精锐之士卸甲,仅带干粮与水袋,轻装疾行,昼夜不休。当盘踞长平北部的秦军半夜发现敌袭,仓促迎战,远远望见赵慕帅旗,惊震之下阵脚大乱,溃不成军。赵慕亲率一万将士猛攻,退守长平城外二十里地的赵军配合攻城,三个时辰后,赵慕攻下长平北部。
紧接着,邯郸城外三十里的九万大军,赶至长平助阵。
仅此一战,赵慕为赵国扬眉吐气,赵军士气大振。
两日后,赵慕遣先锋军三万攻打长平西部,副将缪中贤领军。这一战尤为惨烈,缪中贤勇猛有余、谋略不足,与秦军激战一日,全军覆没,副将领着十余人突围而出。
自赵慕驾临长平,初战一胜一负,于是率赵军主力据守长平北部,与秦军成对峙之势。
听无情平静道来,我亦能感受到长平战况的激烈与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