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晟凝眸看着谢莳,怒气之下还有一些失望,“谢家两代医官在宫里,你父亲刚去世时父皇还对他追奖,你为何要通敌叛国?”
“我从未叛国。”谢莳嘴角带着一丝嘲讽,表情已经完全没有了惊慌,更多的是一种绝望。
庄清紧紧的盯着他,原本以为他有所苦衷但谢莳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始料未及。
“若不是有我父亲一辈子在宫里,殿下也不会如此相信我,在出征时特意选中了我。”
靳晟眸子如冷剑般落在谢莳脸上,冷声道,“你是说——你父亲也是西魏的细作。”
庄清略吃惊的看着谢莳,谢莳摇了摇头,悲戚的说道,“我们从来都没有叛国,我与父亲,都是西魏人,只是在你们玄晋,我们从未叛国。”
“拖下去,当众斩杀。”靳晟已忍无可忍,谢莳欺骗的不止是他,还有远坐在京城,最高高在上的那个人,绝不可姑息。
庄清连忙拉了拉靳晟的衣袖,说道,“殿下,且慢。”
靳晟回头看着她的手,庄清上前两步看着谢莳说道,“谢大人,你自己呢?若你是为了西魏,却为何如此尽心尽力的救治我玄晋的士兵,旁的可作假,但你医治他们时的用心却是骗不了人的。”
谢莳听完庄清的话眼眶红了红,竟有些哽咽,整个人看起来既无助又绝望,最后才说道,“庄姑娘,你不会明白的,在家国之间,个人的意愿又能算得了什么呢?我父亲临死前叮嘱的话,我怎能不听从,我是西魏人,西魏才是我的国”
庄清看得心里难受,转头看向靳晟,却见他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只是静静等着庄清把话说完。
她走到靳晟身边,轻声说道,“殿下,可否暂时饶他一命,我有办法让他归顺玄晋。”
“他犯的罪不仅是叛国,他现在的身份是西魏人,便是今日救下了他的命,明日他回京,父皇也会杀了他。”
庄清怔了怔,看向谢莳,谢莳明白她的用心,不想见她为难,说道,“庄姑娘的心意我心领了,我曾说过许多假话,但有一话却是真心实意。”
谢莳既佩服又感激的看着庄清说道,“便是我若是早些遇到姑娘便好了,便能救下更多的人,姑娘医术与为人,皆是我向往却永远做不到的。”
庄清嘴里的话哽在喉咙痛,看向谢莳的眼眶红了红,“谢大人是个好大夫,是这世道对不起大人。”
“多谢姑娘。”谢莳突然笑了笑,看着庄清微红的眸子说道,“姑娘不必为老夫伤心,这一天我早就想到了,况且这段时间能结识姑娘,解了多年解不开的病症,老天待我实属不薄了。”
庄清偏过头,紧紧咬着下嘴唇,不忍再听下去。
“带下去,关押起来。”靳晟淡淡的瞟了一眼庄清,便曲江说道,谢莳愣了愣,他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靳晟却突然改变没主意。
他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曲江押了下去,靳晟回头看着庄清,说道,“从他父亲开始便与西魏通信,西魏那边的事情他定知晓一些,我留他几日的性命,你将他的话套出来。”
庄清愣了愣,连忙问道,“谢大人的命可能保住?”
“那要看他说的话于玄晋有多大的利处了。”靳晟垂眸看着她,继续说道,“但三日后你若问不出什么,他便必死无疑。”
说完似乎不想再听庄清说话求情,快步离开了,曲江连忙带着士兵跟了上去。
方才还拥挤的草场上此时只剩下她,还有对面静静看着她的谢襄。
靳焱知道她没见过战场的生死,又是个大夫,本能便是救人性命,不明白沙场的血腥无情,担心她为谢莳的事伤心,便走过去犹豫片刻才出声道,“庄姑娘,每个人起初的选择便决定了……”
他话还没说完,便卡在了喉咙里,庄清紧紧环住他的腰,用力得仿佛人溺水时抓住的稻草,靳焱垂眸看着,楞在原地。
“你可知西魏有多危险,你若是回不来,若是回不来怎么办?!”庄清头也不抬,声音里却明显带着哭腔。
靳焱只当她被前几日的假消息吓到了,便轻声道,“庄姑娘,我没事,受伤的是另一个人,他现下应该已无大碍了。”
说着他轻轻的扳开庄清的肩膀,庄清松开手,眼眶红红的看着她,眼中氤氲的水汽看得人心头一软。
靳焱的语气不由得又软了几分,半哄半安慰道,“我真的没事,你别担心了。”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着的小糖人,说道,“西魏的小吃繁多,可惜其他的情急之下落下了,只只剩一个糖人。”
庄清抬眸看着糖做的小女孩,或许因为在谢襄怀中太久,稍融化了一些,形态有些扭曲怪异。
她忍不住一笑,眼中的泪因为她颤动落了下来,十分惹人怜爱。
庄清拿过他手上的糖人,左右看了看,将它塞进自己怀中,随后将脸上的笑意收了收,哼了一声说道,“下次你去哪里,一定要告诉我,这样冒险的事情不能再做了。”
庄清一瞬不转的看着靳焱,靳焱只叹了口气,说道,“我答应你,今后去哪里都与你说一声可好?”
庄清这才勉强点了点头,没听懂他这话里的玄机,靳焱看着她前行的背影,眸子低沉,他要做的事不知要比这些事凶险多少,他怎能答应她不去涉险。
但若是要涉险,他绝不会再如此靠近她,难免会连累她一同陷进去……
回到营帐中,靳晟看着靳焱,一动不动,靳焱平稳的眸子有一丝疑惑,却不知靳晟这是因为什么。
没过多久靳晟突然朝他走过来,突然一笑,一拳垂在他的肩膀上,说道,“子焱,差点儿没害我们为你担心死。”
靳焱难得看到靳晟如此随性的样子,一愣之后便笑道,“是属下的错,害殿下担心了。”
“我可没担心你。”靳晟便一旁的庄清努努嘴说道,“差点担心死了也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