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台此番千里迢迢赶往桂林,是为了应对朝廷里的那场变故吧。”
“嗯……?嗯。”汪克凡愣了下,随即回过神来,点头说道:“不错,圣上突然宣布废止新政,诸般努力都前功尽弃,我又岂能坐视不理,说不得,只好跑上这一趟。”
“唉,前方浴血奋战,后面却互相拆台,咱们大明朝总是这个样子,一朝一夕之间很难扭转的,云台此去桂林,切不可操之过急……至于新政嚒,圣上既然已有御诏明令废止,就不能朝令夕改,最少停个一年半载的才好再做计较。云台若是强行为新政翻案,必遭各方群起而攻之,纵然行霹雳手段,恃强一时得计,日后党争却难免势同水火,虽胜犹败!”
章旷半年没见汪克凡,这次巴巴的跑回长沙,有很多事情要说,最紧要的除了湖北战局之外,桂林的那场流产政变该如何收场,也是他非常担心的一个问题。
楚勋集团吃了个大亏,必须做出反击,但汪克凡的反击太激烈的话,或者打击面太大,反而会四面树敌,引起更加强烈的反弹。
如果事态发展到必须用武力解决,汪克凡被迫提兵返回桂林,在政治上就完全失败了。虽然在现在的形势下,未必会出现“十八路诸侯讨董卓”的局面,但是变成臭名昭著的“董卓”,对汪克凡来说得不偿失,南明也会陷入严重的内耗甚至内战,影响抗清大局,
围绕隆武新政的斗争,关系到朝局的走向,关系到各方政治势力的定位,关系到大明未来的命运,还会对湖广造成方方面面的影响,章旷个人的前途也与之息息相关……于公于私,他都无法在这场斗争中置身事外,所以就直接挑明,把话说透,生怕汪克凡的理解出现偏差。
“督抚所虑,学生也反复想过,只是事情闹到这般田地,已然势成骑虎,一味退让更不可取。”汪克凡的语气很平静,嘴角甚至露出一丝微笑,停顿了片刻,说道:“这般左右为难的死局,学生愚钝,不知该如何破解,还请峨山(章旷号)先生教我。”
听话听音,章旷明显还有下文。
军事方面,汪克凡是军校的副教授出身,再经过这几年的磨练,比起那些满清名将也丝毫不差,政治方面,他的眼光见识远远超过这个时代,但是具体执行和细节上并不擅长,至于朝廷里的种种勾心斗角,他最多就是一个高中生的水平,比章旷这个老官僚可差远了。
明明是吕大器捅的篓子,却给汪克凡出了一个难题。这些日子他反复考虑,大致有了一个应对的计划,但总觉的不够完善,还缺了点什么,本打算到了桂林后和傅冠等人再慢慢商量,章旷既然愿意指点,当然要向他虚心请教。
“眼下唯一的办法,只有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章旷的声音骤然提高,眼中神采飞扬:“东林诸公和士绅勋贵反对的,无非是新政中减租减息,清查盐政和吏治等几条法令罢了,既然他们闹得这么凶,就把这几件事都缓一缓,从别的地方入手好了……新政动了田赋,把士绅勋贵都得罪了,动了盐税和吏治,又把文官武将都得罪了,一下子树敌过多,自然举步维艰……若能另辟蹊径,全力只攻一点,有些人就算想闹事,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等到过上一两年见了成效,转过来再度推行新政,阻力也会小得多……”
朝廷里的政治斗争和打仗一样,硬碰硬未必是最好的选择。
碰到敌人重兵布防的坚固据点,没必要强攻,绕过去对着薄弱环节下手,反而事半功倍,对联合起来的敌人进行分化瓦解,各个击破,也比一味蛮干要好得多。
章旷说的这个道理,汪克凡之前也隐约想到了,只是没有想的这么透彻,听了章旷的这番话,和自己的想法互相验证,立刻就觉得思路清晰了很多。
“督抚果然高论,学生受教了。”汪克凡想了想,又问道:“只是该从何处入手,督抚能否明示?”
敌人的薄弱环节在哪?
减租减息不能搞了,盐政和吏治不能查了,那该干什么呢?
“这就非我所长了。”章旷说道:“大明沉疴缠身,处处都是毛病,可以入手的地方很多,这里面的分寸还要你自己把握,总之既要撬动朝局,又要让他人有所顾忌,以免再搞得满城风雨。”